有些话不能明说,有些事不可交接,世间事物如此复杂,难以通透洒脱。一切都仿佛天注定,显得十分唯心,可是所谓的“唯物”,也不过建立在已知的认识体系之上,那些无法阐释的,又何以能够得到自圆其说。非我是我,放下皆我。
《云》
【唐】来鹄
千形万象竟还空,映水藏山片复重。
无限旱苗枯欲尽,悠悠闲处作奇峰。
《千字文》中有句:“云腾致雨”,或许因此缘故,在古人的一定意识里,云的效用就是降雨。诗人笔下的云,如今却只知贪玩,自在嬉戏,“不务正业”。毫无疑问,这个生动逼真的形象,其实是直接指向现世之中那些不恤民生之流的。
“千形万象竟还空,映水藏山片复重”,诗人牢牢抓紧描述对象的突出特质,给予精准而确切的写实。无论云彩具有什么样的形象,到最后依旧只是一片空茫,毫无实际模样;而不管它如何放大自身的效用,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片水,至于善变的云彩,却仅仅是一抹微妙的点缀。
诗人的观察是比较细致入微的,在这里,不管是“千形万象”,抑或是“映水藏山”,都紧紧地抓住了与描写对象有关的最贴切特征:云朵的变幻莫测以及难以捉摸。前者就像反复无常的命运,无从把握;后者恰似居无定所的人生,难以估量。
来之于眼前的“千形万象”,是可以注视而直接相见的,却又注定是繁复多变、徒劳无功的。因其无形,所以无象,一切都是这般虚无,难以留存,只能“竟还空”,从何处来,归入何处。而试图寻找答案的结果,仍然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些缥缈不定的一切,其实一直都在我们的身边,从未离开过。
“无限旱苗枯欲尽,悠悠闲处作奇峰”,诗人最终有点儿“图穷匕现”的意味,更多的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趣味。放眼望去,大片大片的农田中间,秧苗都因为干旱而快要枯死了,而云彩在干什么呢?它悠闲自在地摆弄着身姿,化作巍峨险峻的山峰。
这首诗最值得注意的一句,便是“无限旱苗枯欲尽”,在如此平静而缓和式的叙述语调中,隐藏着诗人胸中巨大的愤懑。这种怒发冲冠式的情绪,却被很好地收敛了起来,仅仅只是用了看似淡薄的语气,对现实情景作出最真切的描写。火山喷发之前,也是这般平静,没有征兆,毫无波澜。
然而,正是如此,才会愈加显示出“眼前有景道不得”般的悲哀与怜悯,与之相对的,却是“悠悠闲处作奇峰”。一边是垂死挣扎式的求活命状态,一边是纸醉金迷式的寻欢乐情形,两者之间突兀地联系在一起之后,激烈的冲突造成视觉上的悬殊,使人能够更多体会到命运的残酷性质,与人生的莫可奈何。
诗人倾注感情于诗句之中,所愤慨的,是人性里的贪婪,人心上的无量。他不想明言之,所以有所寄托,假借变幻多端的云彩,抒发心底的不忿。然而他终究是平和的,化无穷怒火于平缓叙述,把穷困者和奢华者两相排列,一切都在不言中,言有尽而意无穷。
都是寻常景象,都是平常情感,当诗人把它们揉合在一处的瞬间,就仿佛化合物产生猛烈的化学反应,奇迹就在某一刻忽然降临。人生在世,所求所得,不外衣食住行,不过七情六欲,这些物质和精神上的产物,将要陪伴着我们脆弱的一生。既不能舍,如何可得?既不愿放,谈何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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