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是我年少时崇拜的偶像。
《陌上桑》里有这样的诗句:“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生活中,二姐就是这样的人物。所到之处,便被她自带的光彩照亮。
活泼开朗,家里长辈喜欢;善于表达,邻居同辈热络;文采斐然,学校同伴仰视。
记得刚下乡的时候,我已经上初一了,但阅读能力还停留在三年级的水平,三年级文革停课闹革命,从此我也没怎么受过正规的教育。
停课以后,我是操场上、山上、河边到处玩儿。而高我两个年级的二姐却大不同了,在停课期间她读了很多中外名著,人也变得优雅起来。
雨天,乡下学校照理不上课的。那天上午,我和二姐同坐在一张桌旁。她看书,我闲看着门外的雨帘出神,想象着雨水怎样从天而降注入泥土的。二姐递给我一张《少年报》,说:“你看看这篇短文吧,蛮好的,这是我收集的好文章。”
我懒懒的拿过报纸,艰难的读着,一字一顿手指也在行间缓缓前行。二姐说:“最好不要用手指,要不然会一直读的很慢。”我说:“会跳行诶!”
她笑了,说:“刚开始,不要养成坏习惯,用眼睛一行行扫过去,多看书就好了。”
那篇文章说了些什么?早已交给了如烟的岁月,唯有姐姐看似随意的指点,让我在刚刚开始阅读的时候没有带上坏毛病。渐渐的也能流畅的看书了。
在我的眼里,二姐就是天才,一目十行,过目成诵。
在下乡的最初几个月里,她已经把家里那个简易的藤编的书架上所有带字的纸,无论书籍还是简报通通都看了一遍。
常常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俩并排躺在那张铁架子床上。黑暗中,我听她绵绵不断的叙述着《一个人的遭遇》、《陌生女人的来信》、《高利贷者》等等一本又一本小说。
其实,在那个年代,认字以后就开始一本接一本的阅读小说,是不少学生共同的经历。而我算是例外吧。
还没下乡的时候,我们姐妹仨住在一个小房间里。两个姐姐每晚偷偷的看小说,《三家巷》、《暴风骤雨》等等,我从来不沾手的。并且还在父母询问的时候,不自觉的成了“告密者”。回来以后被他们骂了一个晚上的“叛徒”,受尽了折磨。
就是这样一个麻木而冥顽不化的我,在乡野土屋里的一个又一个夜晚,听着二姐春风化雨似的娓娓道来,竟然对文学产生了些许兴趣。
二姐的作文相当出彩,每次得了高分和佳评,她就会在家里大声的朗读。从土屋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父母每每报以满意的微笑和赞许。一旁的我,除了崇拜别无选择。
当那朗朗之声停下来的时候,妈妈便转脸问我:“你的呢?拿出来读一下!”“……”一低头转身走开,是我一贯的反应。
其实,我的成绩在班上一直都是很好的,作文也是长项。这一点,语文李老师可以做见证。
我的每篇作文,都有红线圈出佳句,片尾也有几句佳评,当然也有指点。
李老师的作文课如溪水潺潺,清澈透明,只要跟着节奏听下去,一定收获颇丰。
他同时也是二姐的老师。
李老师第一次批改我们班的作文以后,就来班上询问:“她是不是全班作文最好的?”当得到同学肯定的回答时,没想到老师又加了一句:“是那高一谁谁谁的妹妹吧?比起她姐来,还是差的。”
当时的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得意还是沮丧。
多年以后,我回到县城看望李老师。他老人家因过度饮酒伤及神经,挣扎在老年痴呆的边缘了。
然而,当谈到我姐的时候,老师突然神采翩然起来“她的作文,我的评价是相当的好,我曾经给她整整一页纸的佳评!”
在乡下,有这样一位姐姐做榜样,加上我自己有所觉醒,渐渐的我爱上了阅读。
尽管乡下文学作品相当匮乏,但只要有兴趣就能想尽一切办法搞到可读之物。比如说同学之间排队传阅,比如说在老乡家见到的一本半本垫桌子脚的残本。还有乡下大姐鞋样子上的碎片文章,还有学校代买的“文革”后首印的《新华字典》,这些都被拿来读读。
二姐跟谁都能借到书,不管是老者还是小年轻的,只要被她发现谁有书,就一定能借得来。
是啊,凭着她的美貌、优雅和执着,有谁会拒绝她呢?
特别的是那本《海狼》,曾经落在机油箱里几天几夜,被发现时已经完全浸透了机油。姐姐从农机站技术员儿那里借回来,连天带夜赶着看。书页翻动的时候,油味儿散发在家里,真是气味非凡呀!
她不看的时候,我就趁机会快看。一本油乎乎的小说,两天一夜我俩全部看完,然后传给下面排着队想看的同学。
就这样,在乡下的六七年时间里,我们想办法找书。后来去县城工作,我又借阅了县城里那个小小图书馆里的不少文学读物……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乡间的日子,简单朴实。让我能静下心来亲近书本喜欢上了阅读,而这又与姐姐对我的影响分不开的!
现在我和二姐都已步入老年阶段,各自忙着家里的事情,联系也不如以前密切了。而彼此间最亲近和闪光的记忆留在乡下,不会淡忘。
现在,她一如既往的美若天仙;我呢?当然是一如既往的读书写字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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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戒学堂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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