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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级
六年级的一个冬天,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那时候我们村子里还很穷,才刚开始修马路,路上刚挖掘出来,铺了一些零零散散的鹅卵石,还是没有成型的马路。
带着望女成凤的心态,远在外地打工的父亲找到了当时的班主任,给我报了补习班。每天五点钟下课后六点到八点就去老师家上辅导课。
有一天早上六点多,我迷迷糊糊的被吵醒,狗吠声此起彼伏,还有杂乱的人声。恍惚中听见一个男人悲痛欲绝的喊,活不了了啊!活不了了啊!
我住的二层的小楼房里,透过窗户往下看,一群人在楼下的马路上扎起了堆。
由于马路是原来水库填实改造出来的,地势比路边房子都要高,人群的不远处,一辆小卡车翻出马路,车上的蜂窝煤碎落一地。
我急忙的穿好衣服走下来,碰到奶奶,她匆忙又慌张的说,“他爷爷拿家里的躺椅出来,我要去找床棉被,送媒的家里早上车子开翻了,他老婆舌头都被勾出来了,好可怜。”
我不敢去看,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和死亡如此接近。救护车要从县里开过来,奶奶找到了棉被,爷爷搬出了躺椅,我远远的在人群的缝隙中,看见奶奶的棉被上的血迹慢慢的绽放,还没等到救护车,送媒家的老婆已经没气了。
小孩子见识一下,奶奶没有多说就催着我去上学,中午的时候突然开始下雨,淅沥沥的小雨。
下午放学回家,看着天气,奶奶说,我打给老师,今天就不去补习了吧?
也许是因为补习费按次计费,电话那头,班主任很大度的说,下雨没事,我骑摩托送她回来。
夜色渐暗的到老师家,不知道为什么我变的没有心思,只想着早点回家。
终于到八点,外面仍旧是淅沥沥的小雨。我收拾好文具,不知所措的在等着老师,老师却好像有点迟疑,过了十分钟,他仍旧没有动身的意思。又过了一小会,班主任的妈妈突然走到我身边,她肥油满面,眉心中间一颗硕大的黑肉痣,借着橘黄的钨丝灯光,我开始变得害怕。她拿上一件自行车雨衣,套在我身上,“外面是小雨,没事呢,你老师晚上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吧。”
村里刚开始准备修马路,还没有路灯。就这样,一个五十斤左右的一米三四的小姑娘,被披着“斗笠”走进黑夜。
村里本来就睡得早,八点多,已经没有门还开着的人家,我借着一些微弱的窗户透出来的灯光,提起了一些胆子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然而回家的路上还要经过一片墓地。
村里仍然实行土葬,每一处墓地都是一个小小的山丘,一些新坟上还放着花圈,雨水顺着花圈滴答答的往下掉。
我的步伐不由自主的越走越快,踩着鹅卵石,不敢朝后看,也不敢朝太前看,已经看不见灯光了,只能在黑暗中听见自己清晰的脚步声。
远处突然有狗吠声,我怕狗,又突然冒出一个脑回路,狗子是阴阳二界都可以看到吗?它是看见了什么吗?这样一想,我开始要哭出声来。
然而还有三分之一的路要走,我的步伐越来越快,却又不敢跑。感觉身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着我,使我无法逃脱。
终于快到家了,我越来越着急,看见散落一地的蜂窝煤,想起奶奶说的死去的女人的模样,扑通一声,我掉进了一个水泥坑,小靴子已经全部湿透了,冰冷从底部袭来,一拔腿,脚出来了,鞋子还卡在泥地里,什么也顾不得了,踩着冰冷的湿袜子冲刺回了家……
一到家就“哇”的哭出声来……
奶奶见我如此狼狈的模样,赶忙先帮我换上干净的衣裳,一边又哄着我说,莫怕莫怕。屋外的雨仿佛也加大了阵势,愈下愈大。
此时爷爷已经热好饭菜,我还没有缓过神来,目光呆滞地望向被黑夜吞噬的屋外,只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压得我透不过气来。脚一软,就倒了下去。
接下来的时辰里,就开始发高烧,身体还一直的抽搐着,嘴里还开始嘀咕这什么,着实把爷爷奶奶都吓坏了。
而我的潜意识里总有一个女人浑身血迹斑斑的站在小卡车翻车的地方痛苦的呻吟着。
爷爷奶奶见我这般的样子,吓得也不轻。爷爷跟奶奶商量着什么,说着爷爷拿着手电筒披着雨衣朝屋外走去,慢慢消失在黑夜中。
约摸十一点钟左右,爷爷带回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我们这里的叫魂“大仙”。村里有小孩子被坏东西吓到或者发高烧不退的,都会叫“大仙”来叫魂儿。
“大仙”用碗盛一碗米,再用红布包上碗口向下,在我身上转一圈,若是碗中的米少了一大块则被吓走了魂儿,果真“大仙”碗中的米少了一大块。“大仙”嘱咐奶奶,让奶奶在我途径的路上用米撒成一道米路,边撒边叫唤我乳名,好让我的魂儿顺着米路可以找到家。
倘若十二点之前找不到家,恐怕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大仙”往碗里又加满了米,往我身上又转了一圈,奶奶已经在我途径的路上撒成了一道米路,十二点的钟声蓄势待发。
掀开被红布包住的米碗,碗里的米没有少,这说明我的魂儿被叫回来了。爷爷奶奶悬在嗓子眼上的心也终于落下来了。桌子上老式的台钟开始敲响,打破了沉睡的夜。
第二天早上,爸爸打了电话给班主任让我休息一天……
时隔多年,马路早已被扩宽,但想起这件事还是会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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