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沦

 第 一 章         

       张文第一次在课堂上发言还要追溯到很久。那是在一个夏天的清晨，整个县城充斥着一丝慵懒的气氛。郭帅手里随时都在翻着钱钟书的《围城》，并没有对上课投入太多自己的想法。他偶尔也会找我聊天，作为挚友，我只能很抱歉的告诉他其实这本书写的并不甚完美，因此我们常常陷入争吵。当然，有时候聊天的大部分内容还是与张文有关。

       郭帅说过，一个人最大的孤独其实是并不能深切体会到自己的孤独，爱与被爱。张小姐并不是一个很完美的人，简单来说，我觉得她甚至可能脑袋有点小问题。因为作为同学，她和郭帅最大的聊天乐趣就是生或者死，等等并不是很贴切实际的问题。也可能是因为有好感，一向对这方面不感兴趣的郭帅也开始查一些有关神学和玄学的问题。

          记得有一次我和郭帅因为她的事情争吵，原因是我说了我对张文的一点看法。他冷淡的说道不允许我有自己的看法。

        “其实你并不知道她很完美，像一个有故事的人都爱的那样。”郭说。

        “我其实真的觉得爱情不仅盲目，甚至是瞎子。”我说。

        “你根本就不明白爱一个人的感受，因为你连恋爱都没谈过。”郭说。

        “那又怎么样，总比找一个脑子有问题的。。。。。”我侧身躲过他的追打说道。

        他们两个的关系一直很奇妙。作为同学，郭帅对张文很是殷勤。比如平常值日，都会抢着去做。我经常打趣他只是图谋不轨，动机很不单纯。可即便这样，张文还是对郭帅显示出一种礼貌的客气，或者说是本分的尊重。她并不喜欢他，这个我后来才知道。就像一切爱情里，凡是殷勤献媚的人总是不会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又或者说，有些人的爱情只是一种期望同等对待的感同身受，总希望自己爱的人也爱自己，自己重视的东西爱人也重视，其实并不可能，不然就不会有哪些无情浪子和悲观诗人发出的哪些凄惨的感慨。

        班级的副班长姓樊，天生一副热心肠，有可能基层领导都有这个不成文的习惯，每天和人在一起说话的口吻就好比村长在和村民的关系，热情中掺杂一丝冷淡的勉励。不过还好只是个副班长，所以官僚主义并没有太过严重。她是我们平常调侃的对象，和张文一样，都戴着个大圆眼睛，愈发透出自己眼睛很小。她平时的爱好就是找郭帅问问题。问题这个东西其实可有可无，主要的因素在于问问题的人，有些时候问问题是真的有问题，而有些时候问问题是询问的人有问题。

“郭帅，你帮我看看这个怎么算的。”副班长靠在桌子一角说。

“这个，我看看。”郭帅说，说着便合上自己的笔记本。

“你在写什么。”副班长说着就随手拿了起来。

“看什么啊看。。。。”郭帅抬高声音刚要站起来。

“什么啊，这是。”副班长早已拉出一个身位。

          本子上写着“若是你并不爱我，其实早该告诉我；若是你并不是我的追寻，文。”

          副班长若有所思，郭帅脸涨红夺过本子。

         “话说，你是喜欢上谁了么？”副班长说。

        此时郭帅已经无心去听她说什么，当一个人心里的小秘密被人发现的时候，谁都想作最后的隐瞒的掩盖。其实副班长并没有看清所有，只看了前两句。“喜欢你行了吧。”郭帅此刻特想立刻把副班长打发走，随口一说。

         副班长忽然忘了自己要问什么，脸颊泛起红晕，忽然一肚子的话卡在嗓子眼，不过被自己及时制止，因为求爱不管在那个时代，还是男生主动一点会比较不失面子。等着郭帅说爱自己，她并不知道郭帅只是情急之下随便说的。过了一会见他并没有什么想说的，以为只是当着大家的面他并不是好说，所以羞怯的转身离开。

        郭帅松了一口气，不过他自己又陷入沉思中。其实自己大可以去直接和张文告白，很多事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忽然又有点感谢副班长，是她无意的偷窥给了他有意的坚定。毕竟喜欢这个东西就像纱窗，开始总是干净规整，愈往后就会蒙上尘土，污垢蔽塞，最初的作用已然不见。所以他便计划晚上就去找张文告白，告诉她一切。

 第二章     

         郭帅对我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他怎么变得这么有种，诧异良久。

      “你觉得这次的把握大概有几成？”

      “我？你们的事情我哪里知道。另外，我又不喜欢她。”我说。“如果你这么样去给她说她会不会尴尬。”

     “我觉得不会，平常我们聊得很好，而且我一直觉得她对我也有意思。”他说。

     “我一点也没有发现，况且她也不会吧，四只眼睛还看不清你的长相？”我打趣说。

     “你懂个屁，明天等待我胜利的消息，誓要拿下此人。”

      那晚具体事宜其实郭帅并没有告诉我。不过结果是，两个人经过那天晚上之后，变得陌生。等到第二天晚上，他叫我出去喝酒，我才慢慢问他一些情况。

      “你应该知道我们没戏了吧。”郭边说边倒酒，神情憔悴。

       “知道一些，我好奇你们都说了什么，你不是说没问题么。”我问。

       “我终究和你不一样，不一样，你。。。。。”他边喝酒边指着我说。

       我很疑惑，我以为他说的不一样是说他和张文，并没有在意。

       又过了一周，一天晚上，张文在离开的时候给我桌上丢了张纸条，我打开里面写着：

        “其实很多事情都想跟你解释，可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如果今晚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聊聊么。”          我很疑惑的看着她写的字，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在今天最令我差异的是郭帅和副班长在一起了，他自己跑过来告诉我，说自己以前怎么的无知，并未发现爱情，我告诉他他其实一直都很无知。他说，副班长在他最难过的时候报以最真挚的情话和告白，自己其实并未准备好投身接受爱情，言外之意就是这份感情自己是意外的敷衍。 我没有告诉她张文留给我纸条的事情，觉得没有必要。

        晚上，操场上人还是很多，在夜色的围绕下尽情的泛滥自己的爱意。我和张文就一直走着，没有目的，只有话题。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会怎么看我？”她说。

       “为什么我要看你？”我说。

       “你知道他对我告白了么？”她低头说道。

       “知道，可是具体什么他没说，我不是很清楚。”我说。

       “那你想知道具体的么，我们那晚聊了什么。”她说。

       “不妨听听。”我说。

       “其实我很诧异他会对我说那样的话，因为说句实话，我一直把他当做一个好朋友，你知道我其实没有几个朋友，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可是我就是只把他当做一个朋友，一个和你不一样的人。我们会聊很多，但只是和朋友，我从未想过我们的关系会进一步发展下去。”她说。

       “他不是挺好么，你不是平常也很喜欢和他一起么。”我说。

       “可你难道认为，我会喜欢他么？”她只说了一半就停住。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假如一个人连爱情的都把握不住的话，那么这个人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就是弱智。很明显，我在张文面前竭力的想做一个这样的人，我尽可能的避开话题，不去谈论这个隐秘的问题，可是氛围使我不得不又转了过来。

“为什么我和他不一样？”我说。

 她好像没有说话，又好像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  

“你知道他和副班长在一起了么？”我说道。

她忽然脚步停下，开始抽泣着。我显得很尴尬，这时候正常情况直接把她抱在怀里并说其实这没有什么，还有我在，可就是这么想着，我没有一点抱住她的念想，就那么站在她旁边。就在这时，她一个转身正中我怀，我心想，完了。可是又同时好奇，她并不喜欢郭帅，为什么在听到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会这么伤心。

“你在哭什么，你对他不是并没有感觉么？”

“她是个骗子。”她说道。我以为她说的是郭帅。

“我们在一起吧，你能陪着我么，我很害怕。”她说。

 说实话，阿文还是挺漂亮的，可是，年少的冲动常使我认为那就是所谓的感动，以为那就感情。就像上帝不会拒绝任何一个人，我今晚不能拒绝她的请求。

“好吧，我同意了。”我说。

第三章

 和阿文在一起之后，我并不知道怎么跟郭帅去说。因为这样确实很难堪，他喜欢的人，喜欢我，然后我们在一起，即便是他和副班长在一起了，还是难以开口。

“要不要去打会球？”我在发愣的时候郭帅在我背后轻声说道。

  我跟在他后面，他一路上显得有些沉默，只是在拍球。

  其实玩完全没有心思和他一起打球，失误不断，被他完虐。

“为什么有心事不说出来。”他停下来说道。

“能有什么心事。”我故作轻松的说。

“这不像你，以前我们都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他说。

“嗯，那是以前，就像你做了什么也未曾告诉我。”我说。他看了我一眼。

“没什么好说的，其实。”他说。

“我觉得也是。”我说。

 我敢肯定他知道了我和张文在一起的事情，可是我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之后的日子，我们很少在说话，也很少一起吃饭什么的。总的来说，他和副班长，我和张文，就这么简单。

 一天，郭帅和副班长发生了前所未有的争吵。我不知道具体原因，因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沟通过了。从哪之后我很少看见郭帅很认真的去做某一件事情，即便我们很少说话，我还是会去了解他的一些事情。他们没有分手，只是感情貌似没有以前那么稳固。郭帅开始每天都去副班长哪里嘘寒问暖，可是转身就茫然无助的趴在桌子上。是的，他和我现在一样，张文现在对我也是，我也很是无精打采，我们都是失败者，或者说，都是别人的战俘。

 晚些时候，张文说有事要出去，我一个就趴在桌子上，想想这个，想想那个。为什么故事的发展总会是朝另一个方向呢，我不明白。爱情让一个人学会怎么去赞美一朵玫瑰，也让一个人学会怎么去接受一朵玫瑰的枯萎。我晃晃悠悠起身，去操场转悠，因为实在压抑了很久。大约走到操场的角落的时候，感觉眼睛湿润，自己不自觉留下了眼泪。张文的感情或者说她看待感情和别人不一样，她需要人陪，可是同样她又拒绝人靠近。

“为什么我们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一个女生黑暗角落发出声。我忽然停下脚步。感觉再踏一步都很艰难。

“你为什么不能面对，有这么难堪么？”她继续说道。副班长的声音使我心里一颤。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么，这样在一起有什么不好，没有人会说什么，也没有人会去在意。”另一个熟悉的女生的声音，熟悉到我想忘记。

“你也是很爱我的，对么。”副班长说。

“是，就像以前一样吧。我不想我们分开。”熟悉的声音说。

 后面的对话我已经听不清楚了，心里震颤着，脑子一片空白。她们在夜色里不自觉的拥抱在一起，夜的深沉使她们两颗心交融，她们不想错过彼此最甜蜜的情话，借用嘴唇来互相传递。我茫然的悄然离开，在昏黄街灯照耀的街区放肆狂奔，没有追寻，因为比起前路，心底总是在无尽的震颤，无尽的哀伤。一片狂热，都投入给无边无际朦胧的夜色。

                                    全文完

                                                                                                              苏北 临川

                                                                                                                2018.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