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文明都有自己代表的吉利和不吉利的数字和禁忌,比如东方国家的6、8、9无疑预示着喜气吉祥,4因与死同音是要避讳的,而西方则是代表幸运的lucky7,因为基督教文化大家对13也是讳莫如深避之唯恐不及。但神奇的是在《黑麋鹿如是说》这部由印第安先知黑麋鹿讲述的关于印第安人族群的传奇中,4却是他们民族的吉利数字,很显然这是一个不同于东西方的“域外”文明,充满了神秘和神圣。而《黑麋鹿如是说》则是我们了解这个文明和族群的一个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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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麋鹿如是说》一书中,关于幻象的描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其中讲述了黑麋鹿的伟大幻象、马匹之舞、狗之幻象、精神之旅还有为了从幻象之中获得力量而进行的一系列还原幻象的仪式。
如在黑麋鹿的伟大幻象中,他其实是被赋予了民族守护者的角色,保护自己的部落和民族,守护花开圣树和民族之环。在他的幻象中他看到了象征日落之地(西方)的黑色马、白巨人之地(北方)的白色马、阳光永照之地(东方)的红褐色马和迎面之地(南方)的鹿皮黄色马,这代表四方的马匹全部嘶叫着齐聚奔鸣,迎接他穿过彩虹之门见到自己的六位先祖。而这六位先祖正是世界之神力,分别是西方之神、北方之神、东方之神、南方之神、天空之神和大地之神。六位先祖分别赐予黑麋鹿以力量并向他预示了本民族的命运。我猜想拉科塔民族甚至大部分的北美印第安部落所认为的吉利数字4很有可能代表了四方,而这四方就包含了宇宙大地的一切生灵,涵盖万物,而在黑麋鹿的幻象中六位先祖除了四方之神还包含了天地之神,这无疑是一个更为具体和充满生命体验的感知。
本书也花了很大的篇幅来记录这些幻象,按照黑麋鹿自己的说法是幻象需要展示给人看才能使用其力量的。他在幼时曾看到这一伟大的幻象但并未告知旁人,不安和焦虑成为了困扰他至成年的一个梦靥,直到他将自己的幻象告诉给了别人,并展示给人看,他才得到平静和神力。小说中有很多关于神力的描写,诚如作者所言作为一个“自恃清高,接受过现代化教育的文明人”对此是很难有多大的认同感的。很不幸我也是这样。
记录者内哈特是一个诗人,他用非常优美的文笔再现了黑麋鹿的世界,作为一个普通读者我感受到的是对自然万物和宇宙生灵的谦卑和敬畏,他的所有幻象不论是野牛还是麋鹿,不论是四方还是先祖,不论是圣树还是民族之环甚至是带着鹰羽的神圣烟斗等都,包括他们所有的幻象和还原仪式你能感受到的就是震撼和敬畏,为他们的虔诚和信仰。这有点像《狼图腾》中阿爸对长生天的敬畏。至于神力我是真的很难认同,这种朴素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所呈现的力量展示,我不认同但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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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阅读这本书的时候,我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另一个民族的身影——赛德克巴莱。这两个民族具有很大程度上的相似性,现将罗列出来与大家一起思考:
(1).原始部落及其信仰——守护者角色
黑麋鹿是北美印第安奥格拉拉苏族人,属于拉科塔的一支,他们供奉圣树和民族之环,遵照世界之神力的指示运动生活,他们的归宿是他方世界(不同于当前世界)。在黑麋鹿9岁看到幻象之后,实际上他就被赋予了民族守护者的角色,他要守护部落和民族,这也是在白人入侵之后,面对衰落的民族他的无力和无奈的根源。
莫那鲁达是台湾高山地区的赛德克巴莱,他们以狩猎为生,信奉彩虹桥和祖灵,他们按照祖灵的指示守护猎场和部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赛德克巴莱以期获得死后进入祖灵之家的资格,“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赛德克巴莱”是他们的追求。作为头目的莫那是部落的精神领袖也是守护者,在被日本殖民后他经历了和黑麋鹿一样的挣扎和反抗。
(2).原始的野性
不论是黑麋鹿讲述的马匹之舞还是《赛德克巴莱》中娶亲的载歌载舞都让我们感受到一种野性的生命力充斥着胸腔。舞蹈是原始部落的一个重要特色,它展现的是一种生命力和狂野。
当然除了对宇宙自然的谦卑和敬畏,他们的很多行为又是非常的残忍血腥。
黑麋鹿和族人们在对战瓦西楚(白人)的过程中,对于战败的俘虏,是要割头皮的,甚至一个年幼的小孩在请较为年长的战士(拉科塔)帮他割掉士兵(白人)的头皮后,连忙拿着头皮回去给母亲看,有时也会割掉未完全咽气的士兵头皮,想想都让人浑身战栗,但这就是他们战功的证明。
而赛德克巴莱们则是直接砍掉敌人的头颅,手起刀落,不留一丝余地,头颅就是他们炫耀战功和战利品的明证。
在他们的认知中,平原高山本来就是他们的地区,当外来人进入时,这本身就是一种入侵。他们对于异族的残忍和血腥丝毫不以为意,反而觉得很高兴,这是他们的荣耀。当黑麋鹿的堂兄宰了一个瓦西楚,便直接将他开膛破肚,而黑麋鹿对此的反应竟是“那个瓦西楚很胖,他的肉看起来很好吃,不过我们并没有吃”。
(3).文明对原始的侵蚀
不论是对拉科塔还是赛德克巴莱,他们的衰亡都是现代文明对原始部族或者说原始文化的一种侵蚀,这是两个文明之间的战争,这也是一个关于对卑躬屈膝的文明还是野蛮的骄傲的选择。
异族人的入侵无非是利益和欲望驱动,白人是为了黄铁(金子),日本人是为了山林和矿产。相较于入侵,拉科塔可能更幸运一点,他们不像赛德克巴莱被完全殖民当做苦力和奴隶,但他们也面对了一系列不平等协议。起初红云和瓦西楚签订的协议是只要青草仍然生长,河水仍然奔流,他们就可以永远生活在自己的地区范围内,但随着欲望越来越贪婪,瓦西楚一再背弃盟约,强行向前逼近,导致拉科塔族的地区一直在收缩,直至最终爆发战争。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真的是一个永恒不变的定理。赛德克巴莱的雾社起义,拉科塔的伤膝大战都是对侵略者剥削行为的一种反抗,然而在现代化的枪械武器面前,这两个原始部族的大刀长箭显得异常的脆弱与不堪。在这场冷热兵器交替的战争中只留下了反抗者干涸的热血和失败者冰冷的衰亡结局。
(4).被征服的困境——身份认同危机
你只有知道你从哪里来,才可能知道你要往哪里去。被征服地区的一个最大的后遗症就是新一代的身份认同危机。
《赛德克巴莱》中的花岗一郎和二郎,他们接受了文明带给他们的一切,但在日本人眼里他们还是生蕃,在族人眼里他们是穿着漂亮制服的日本人。夹在族人的期望和日本人的期待中他们自己的身份认同也开始摇摆,当一郎哀求头目莫那再忍20年就好了的时候,头目莫那严肃地说道“再过20年就没有赛德克巴莱了”。这是新旧一代对身份认同的不同,一郎和二郎是过渡中的一代,他们还在挣扎,但是下一代人可能就不会有这个苦恼了。
反观《黑麋鹿如是说》,全书是在黑麋鹿最后一次企图重现幻象拯救民族衰落的失败中结束的。并未对后代的身份认同做过多的介绍,然而我们可以从内哈特在《伟大的印第安诗人》中清楚的看到这一事实“笔者(内哈特)与年轻一代印第安人偶尔有过接触,他们对于本民族的文化了解不多,对于我们的文化则了解的更少,他们似乎迷失在了白人与印第安人间朦胧的交集地带,而印第安人与我们在这片地带的交集却又远比想象中的要少。”
文明并不意味着贫穷,就像头目莫那说的,什么是文明?文明并没有给他的族人带来任何的改变,只是时刻的提醒着他们自己有多么贫穷。而拉科塔族则生活在了一个没有白人的偏僻之地,内哈特对此也给出了同样的看法“那个地方,很难让人想起我们当今的文明世界,只会想起一个被征服的民族本该过上更好的生活,但却总是受到不公,致使他们生活贫困。”
在卑躬屈膝的文明和野蛮的骄傲中,他们还是选择了维护自己的骄傲,哪怕是以血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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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幻象的力量和象征意义之外,圆圈也是印第安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印第安人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是在圆圈内完成的,这是因为世界之神力总是在圆圈中发力,万物都在努力成为圆形。
在他们看来太阳的东升西落是一个圆形的轨迹,天空是圆的,大地是圆的,星辰也是如此,强大的旋风是圆的,鸟巢是圆的,四季更迭,人的生老病死都是一个循环的圆形。伟大的圣灵以此孕育着生灵,而我们和万物共享同样的信仰。
他们还认为“力量从理解中来,理解了仪式的意义,就能从中获得力量,因为万物只有遵照世界之神力的方式去生活和运动,才能生活得美好。”我对这句话的理解还是回归对宇宙自然的谦卑和敬畏,知所来,明所往。那些仪式只是一种形式,只有明确了这些形式的意义,真正懂得这些意义和规律,按照自然法则生存,人类才可能生活得更美好。
有一个比较有趣的地方是黑麋鹿所在的演出团在世界各地演出时,曾有幸为维多利亚女王演出,在演出结束后,维多利亚女王亲切的对他们说:“我已经六十七岁了。我见过世界各地各种各样的人,但今天见到的,却是最漂亮的人。如果你们是我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像这样带你们到处去演出。”看看多么和蔼可亲而又善解人意,女王可能忘了自己的日不落帝国了,一个殖民统治者对另一个被殖民者的怜惜和赞美,真让我觉得讽刺。
如果你打开这本书一定会发现本书有一串特别高大上的简历,“西方百年十大心灵书籍”等,想了解印第安文化,这本书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内哈特是一个诗人,所以他笔下的文字除了记录还有很浓厚的美学色彩,每个幻象都是一幅磅礴的画面。但因为是黑麋鹿口述内哈特记录,内哈特添加了很多主观渗透的东西,在阅读过程中原文和注释之间经常会有冲突,这无形中削弱了读者的阅读体验和对于故事的可信度。
至于“心灵史诗”,我敬佩于他们对自然宇宙的敬畏,审视当下,回归自然本真是我们的救赎之道,而那些对本书的无上赞美和追捧,却使我惶惑,竟至于此境地?
总的来说这本书还是值得看看的,作为了解另一个不同于我们文明的存在,但大家大可不必被本书的简历和评语所吓倒,以为自己没有读出所谓的崇高和伟大以致于怀疑自己的阅读体验和水准,这真的是没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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