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租住的小院中,邻近院门的地方有一排三角梅,根部粗粗壮壮,枝条也非常繁盛,估计已经有些年头,但生命力旺盛,才不过半月的光景,修剪过的枝柯便又左冲右突,呈现出了一种张牙舞爪的气势。
明明是花树,又未遭逢风雨,却始终是绿肥红瘦,每每看到在浓绿之中稀稀拉拉缀着的几点红,我总觉得它们都脱不了应付差事的嫌疑。
对面的小院因长期闲置,透过不高的院墙看过去,可以轻易地发现院内枯叶成堆,尽显萧条,院门两边的立柱上分别放置着一个圆形石盆,中间搁一只半圆的拱形钢架,石盆中种植的三角梅枝条便顺着钢架攀延逡巡。
大约是熟视无睹的缘故,每日里进进出出的,竟没留意到何时对面的两株三角梅开花了,那些大串大串的艳红,把原先冷冰冰的钢管变成了一道热热闹闹的彩虹桥,与院内的凄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感觉仿佛独有这些花儿不知“繁华事散逐香尘,风月无情兀自芳似”的。
仅一条小道之隔,两边的三角梅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表现,我虽心中纳闷,但一来知道自己不擅长伺花弄草,二来对自己又十分地宽容,所以也便由了它去,只是偶尔用花剪收拾一下那些越界的枝条们。
有一次,陪父母去蜈之洲岛,顺道去海棠湾转了一圈。
坐在后座,静静地看窗外快速闪过的风景,突然发现有一段路上的三角梅开得灿然如云霞,高约两米的花树,竟然通体不见一丝绿意,从上至下仿佛红光护体,只艳艳地令人眩目。
人们常说,红花还需绿叶配,那大约是大自然的通常做法,偶尔,它也会忍不住顽皮一下,故意隐去了深深浅浅的绿,纵容这些三角梅花自由自在、不管不顾地一路开下去,一丛丛一簇簇一波波,然后得意地欣赏人们惊异的脸,还问可爱深红爱浅红?
生命的豪奢与大手笔可真是让人惊叹,前座的母亲不由感叹:“这里的花匠真厉害,花开得这么好,不晓得有什么秘诀?”
“就是让它旱着,严格控制供水量,三角梅就开得特别好”,正专心开车的老公向窗外瞟了一眼,随口说道。
“可是,为什么干旱了它就开得特别好呢?”我的疑惑并未解开。
这次老公不搭理我,我想大约他前期的研究仅限于知其然的阶段,便放过他,趴在窗前继续看花。
只是这疑问倒也可怕,不知不觉间地就种在了心里。
今天,独自一人在厨房择菜,一边漫不经心地听书,这次选择的内容是台湾作家兼画家蒋勋题为“美,看不见的竞争力“的主题演讲。
“夏末的这些荷花,疏疏落落,可是你可以透过花瓣看到里面的蕊,甚至还可以看到一点点的莲蓬,蜜蜂在里面钻,这个不容易有竞争力的季节,但它们还是希望透过那个红来招蜂引蝶……“
音频中有听众的笑声,我也笑了,但突然,心念一动,仿佛醍醐灌顶,数月前的那枚种子蠢蠢欲动,也不知是急于萌发,还是急于表达?
“自然界的花,大多是橙红浅紫之类的艳色,再或者就是黄色、橙色这类亮色,如若不然,譬如栀子、茉莉,生就洁白的底色,便以香气取胜,但归根到底,它们都是为了吸引蜂蝶来为其传宗接代”,我继续听着,但思绪有些飘忽。
以花寄情,古已有之,惆怅时嗔怪“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打抱不平时指指点点说什么“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鼓励后生努力时自然是用“书山有路勤为径,梅花香自苦寒来”,自我安慰时当然要吟“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来换得内心的平和。
花开花落,如同日升月降,要么遵循着大自然某种神秘的规则行事,要么听命于自身千百年来的遗传密码,哪里会知道该如何表达诗人们或欢喜或惆怅的情绪,如何营造或怀乡或思亲的氛围。究其实,所有优美的诗句也不过是诗人们的情感于自然界中一花一树的投射罢了,花儿们不过是想通过鲜艳与明亮的色彩来吸引蜂蝶,以助其生存与繁衍,因为它们知道,一旦那些蜂儿蝶儿被其它更加艳丽的花色,更加浓郁的香气吸引过去,那么,在有限的花开时节,它就会错过授粉的最佳时机,结果自然就是输,就会被大自然无情地淘汰。
突然想到了对面小院门口以及海棠湾见到的那些通体是花的三角梅,想必也正是干旱令她觉察到了生存的危机,条件愈是艰苦,愈是要拼尽全力,努力吸引可以帮助它们生存与繁衍的使者,如此,她的种族方能得以绵延。
原来这就是当初那个疑问的所以然,“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两千多年前智者的思想,中学时背诵的诗句,如今,不期然地又被大自然再度教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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