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在我十岁那年告诉我,我们其实可以飞。是的,飞,但是我们一生只有一次飞的机会,像荆棘鸟歌唱一样的一次机会。
我的父亲也是在那一年飞的,那天晚上他没有抱起吉他·,没有唱歌。他喝了杯劣质的酒,他不会喝酒,这是我几个叔叔告诉我的,他们是父亲的伙伴,一起做独立音乐,但是他们和我父亲一样都很穷。
张叔叔他们喜欢喝酒,他们在我家唱完歌,总会喝一点酒,而我父亲只是喝着白水。但是他的脸上有着潮红,每当他们有新作品,就会十分兴奋的畅想未来。我以前觉得他们是伟大的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喝酒,只轻轻抿了一口,他的脸红的就像天边的火烧云一样。
他走到阳台,用手紧紧抓住不锈钢的护栏,紧紧攥住,又慢慢松开。抱着放在阳台上的吉他,走进屋子,狠狠的摔在沙发边。我跑过去扶住他,他挣扎着起身,倒在沙发上,他侧着头看着我。轻轻的跟我说:“儿子,你知道吗?我们是会飞的,但是只有一次,会飞的很远很远……”
我并没有理解父亲的意思,但他已经沉沉地睡去。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和张叔叔他们一起弹过吉他。
但我是挺开心的,我从那以后有了更多的零花钱。父亲找了份简单的工作,也有了更多的时间陪我。
后来我去问了老师,人会飞吗?一生一次的那种。但我并没有得到一个答案。再后来我就自己坚信着,我坚信我和父亲是和这个世界不一样的存在。
后来我读了高中,进了大学。我慢慢明白到,那姿势、时间地点我都幻想过无数次的飞,可能只是父亲的酒后胡话而已。
我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嘲讽过去的自己,甚至幻想过,在我飞起来的一瞬间,对我心爱的女孩告白。我开始挣扎,我的与众不同赋予了我自信,我觉得我甚至贴近柏拉图的灵魂永恒学说,它带着我的灵魂在我的记忆里永存,但慢慢开始枯萎。
我大学学的专业是计算机,但是其实我还有另一个身份。一个无比高大又一文不值的身份——诗人。一个创造不出任何流量和经济价值的诗人。
我在写诗的时候,常常想起父亲当时抱着吉他,脸上的潮红。我和年轻时的父亲一样,幻想着某天突然成功。
我慢慢写诗,慢慢生活,我仍然幻想着一夜暴富,同时祈求我的投稿有着一丝的回应。但是生活仿佛张开了大口,让我只能默默失望,默默地一次次跌倒。
知道我大四,同学都出去实习了。作为一个软件硬件都不怎么样的应届生,我找到了一份工资很低的销售的工作。但是我仍然坚持我的写手梦,父亲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也没说。
后来我的生活只有每天的奔波,疲惫的挣扎着写稿。生活对年轻人真不友好啊,话说回来,生活仿佛对谁都不是那么友好。
这种生活持续到毕业聚会,学霸们拿着录取通知书,其他的同学也大都有了offer。只有我,拿着仅供温饱的工资和一个微不足道的作家梦。
那天,我每人送了他们一张明信片,上面是我写的诗。他们有人赞叹,有人沉默。我觉得沉默的人是仁慈的。
我们是在一个海边的日租房,喝起了酒,唱起了歌。畅想未来的生活。我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对生活有所怀疑。
一件很可能用尽全力去做但是仍然会一败涂地的事真的值得去做吗?没有人给我答案。这一切都告诉我,不要再相信童话了,放弃吧。
那天喝醉的我因为头疼早早醒来,我看着狂欢后的狼藉,我觉得悲哀。我们终归是要走上不同的道路的。甚至连喜欢的女孩,除了喜欢可能我什么也给不了。我去洗了把脸,镜子里的我真丑啊,真丑啊,和这生活一样真丑啊。
我走出这个别墅区,沿着一天小路走了一会,面前是深黑色的海,腥臭的海风吹在我的身上。我踩在一块海边的礁石上。
天上的星星微弱的亮着,远处影影绰绰的灯光。抬着头太累了,我还是望着灯光吧。
那一刻,我飞了。飞的那么远,比星星还远。但是我并不觉得开心,我虚弱地走回日租房,慢慢喝下一瓶啤酒,我没有什么困意,只是坐在沙发上,呆呆的做着。
从那以后,我辞了工作,选择了一份占用时间更多但是更赚钱的工作。那些写着诗歌的笔记本被我压在一堆书的底下。
我突然想起父亲,他告诉我:“我们是会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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