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年代古老的村庄,低矮的土砖房,肃穆的祠堂,带着青苔的古井,几丛竹林,村口伫立着一棵古老的大樟树。村子周围是一条长长的小河,一座小木桥通向田野。这就是我的故乡,我小时候的乐园,现在魂牵梦绕的地方。

我是在爸爸妈妈的溺爱中,无忧无虑长大的小女孩。村口泥泞的小路上,爸爸背着我上学、放学,一路上留下了多少欢声笑语。多少个夏天的夜晚,妈妈摇着蒲扇,为我驱赶着蚊子,冬天,我就在妈妈温暖的怀里沉沉入睡,梦里都是妈妈温柔的笑容。
小时候的快乐很简单,而过年就是一年中最大的快乐。
从小年开始到除夕,这是大年的预热阶段。这段时间,大人和小孩都显得异常的忙碌。
妈妈戴个斗笠,系个围裙,把屋里屋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每个角落都不会放过。还要洗洗晒晒,忙得连坐一下的时间都没有。然后和姐姐们一起炒花生,炒豆子,做红薯片,磨豆腐·······我就忙着和小伙伴们玩耍打闹,然后时不时地进屋抓一把吃的。这个时候,整个村庄都弥漫着一股年货的香味。
男孩子们最热衷的就是拿根木棍,去祠堂敲鼓。这张大鼓,平时就挂在祠堂屋檐下,没有重大事情是不允许敲响的。只有在过年的这段时间,不受这个限制。有时候看着小孩子敲的咚咚响,在一旁的大人,都会忍不住接过棍子,用力敲起来,咚咚咚,仿佛敲得越响,来年的运气越旺。
小孩子也不是整天玩的,等到家家户户做冻米糖的时候,小孩子就成了父母的好帮手。做冻米糖,首先需要打爆米花。这一天,有个别的村里来的老爷爷,黑红黑红的脸,他拖来了一个黑黑的爆米花机,一个黑乎乎的装爆米花的长长袋子。
老爷爷把这些家伙放在祠堂。小孩子们这天都要早早起床,带上一捆柴,搬个小板凳去排队。等到快轮到自己了,就跑回家叫父母拿米来,老爷爷接过米,把米倒进那个葫芦一样的机子里,大人就在一旁往那个爆米花机下面的炉子里,添柴烧火。
等时间到了,爆米花熟了,老爷爷用脚一踩爆米花机,“砰”的一声巨响,孩子们早早捂着耳朵,又想躲在旁边,又想探出头去看。这时,大米的香味在空气中散发开来,老爷爷一打开袋子,小孩子就迫不及待抓起一把塞进口里,无限的满足,引得旁边的小孩偷偷地吞口水。
一边是热热闹闹的打爆米花,一边是一堆烧得旺旺的大火。村里的老人围着火,嘴里叼着一个长长的烟斗,抽着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年味就这样泛开来了。

到了除夕,各项过年的准备工作基本到位。放爆竹,贴春联,杀鸡,杀猪,大人们又是一阵好忙。到了下午,妈妈才算得空帮我洗头。我躺在妈妈的腿上,仰着脸,闭着眼睛,感受着妈妈用水温柔地倒在我头上,好舒服。妈妈说,除夕下午洗个头,这一年都不会头痛了。
大年初一,我们在阵阵辞旧迎新的爆竹声中起床。这个时候,天才蒙蒙亮,整个村庄处在一种庄严肃穆的氛围里。小孩子们不敢高声说话,也不会像平时那般嬉笑打闹,因为我们都在年前被父母一遍遍地教育过,过年不能骂人打人,这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不能破坏的风俗。我们都默契地、安静地捡着地上没有响过的鞭炮,把它们一个个轻轻折断,露出里面的硝石。然后把它们摆成一个圈,在圈里点着一个火,看着火花四射,然后发出轻轻的笑声。
对于我来说,过年最开心的事就是有新衣服穿。平时的衣服,要不就是穿姐姐短了的,要不就是打了补丁的旧衣服。只有到过年,新衣新鞋新袜子,妈妈一样不落都会给我们准备好。晚上睡觉的时候,我都一件一件叠得好好的,用心爱护着。
到了初二,整个村子又热闹起来了。外嫁的女儿带着女婿和外甥们回来啦!大人们又忙着做饭,请客,走亲戚。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气的笑。
过完年就开始上学了,我是没到上学年龄提前进的学校。爸爸现在还经常得意地把这件事讲给我的小孩听,说他当时抱着我去学校报名,老师说我年龄太小了,不收,爸爸就说我已经会数十个指头了,然后当场就叫我在那里表演,老师看着点点头,就收下了我。每每讲到最后,爸爸还要加一句,看看你妈妈小时候多聪明。女儿听完就问:“外公,我妈妈还要你抱着去报名。那我妈妈是多大”“六岁。”女儿听完吐吐舌头:“六岁才会数是个数,还叫聪明?”
那个时候,我们对学习毫无压力感。语文、数学被我们称为正科,历史、地理、音乐、美术就是副科,考试只考正科,六十分就不用留级了。上课的时候,听着老师用我们熟悉的方言教我们读“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教我们数着手指头1+1=2。
当听到校长用手敲响的铃声,大家就会一窝蜂地跑向操场,踢球,跳坑,玩得不亦乐乎。
下午放学,大家把书包往家里一丢,提个篮子就呼朋唤友出门打猪草,捡柴火。
猪草打满了一篮子,就在田间小路上,席地而坐,三五个人围在一起丢石子玩,或者就在水沟里,捉泥鳅。田野就是一个天然的游乐场。
在山上捡满了柴火的小伙伴,摘几根树枝垫在屁股底下,从高高的黄土坡上滑下去,黄土高坡就成了天然的滑滑梯。有的时候不小心树枝歪了,屁股上就蹭上了一层厚厚的黄土,有时裤子都磨破了,露出光屁股,惹得其他伙伴们哈哈大笑。
冬天,山上开满了山茶花,我们就摘一根茅草,抽掉中间的芽,茅草就变成了一根吸管,我们就用它来吸山茶花里面的花蜜,只是一点点,也甜到了心里头。一年四季,山上田间,就成了我们的乐园。

等到夕阳西沉,我们便提着满满的一篮子劳动成果回家。远远的,只见整个村庄炊烟袅袅,我们就一路探讨,这个炊烟去了哪里?有人说,它变成了天上的乌云;有人说它变成了空气。在一路的猜测中,我们来到了家门口,闻见了妈妈的饭菜香。
我们的小时候,没有电子设备,没有手机,甚至连电视机都没有。可是我们的快乐却溢满了整个童年。
春天,在一望无际的油菜花里,我们去抓小蜜蜂,把它装在一个小瓶子里,把它当宠物养。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被蜜蜂蛰起了一个大包。我哭着找妈妈,妈妈反而训了我。我委屈得哭地更厉害了。爸爸回来了,说:“乖乖,走,我带你去摘苞里(类似于一种野草莓)。”我转眼便忘了疼,泪珠还在脸上,就快快乐乐牵着爸爸的手走了。
夏天,村口那条小河就是我们的乐园。我们在那里抓鱼,捡河蚌,在里面游泳。晚上,大多数时候家里都是没电。大人们吃完饭,就坐在门口,每个人手里拿把蒲扇,一边扇一边聊着。小孩子们就在房前屋后,抓萤火虫,捉迷藏。等到大人们困了,要回屋睡了,小孩子就会听见各自的父母,呼唤着自己孩子的小名,“进屋睡觉咯”。一眨眼,整个村庄便陷入了寂静。只留下天上一轮明月,和无数眨着眼睛的星星,守望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秋天,丰收的季节。整个田野一片金黄的,弯弯的稻穗。这个时候,大人是最忙最累的。小伙伴们也显得格外的懂事,会早早地起床,跟着大人去田里帮忙干农活。更小的孩子,也会帮着送水去给干活的大人喝。
这个季节,本来是有很多水果的。可是村头的桃树,在桃子还是青青的、满身是毛的时候,就被小伙伴们偷着摘了,拿到小河边的石板上,把毛磨去,吃掉了。李子呢?在还是涩得让人张不开嘴的时候,就被偷吃掉了。
只有地里的红薯,是我可口的零食。把红薯从地里挖出来,洗洗干净,用刀子削去外面那层皮,然后一口咬下去,嫩嫩的,甜甜的。
小时候的冬天,是最冷的。早上,屋檐下一串串冰溜子,妈妈喜欢用扁担把它敲下来,拿来给我看。我极喜欢这晶莹剔透的东西,央求妈妈给我存下来,不能让它融化了。妈妈对我的要求总是哭笑不得。
下雪的时候,小伙伴们穿着一双胶鞋,跑进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冻的小脸通红,鼻涕都流出来了,也不肯回家。
记得哥哥小时候,一双手总是冻得像只包子。妈妈就把白萝卜切掉一截,放在火上烤,烤热了就按在哥哥的手上。哥哥总是大叫:好痒,好烫。看着哥哥一脸难受的样子,我总是在旁边对妈妈说,不要弄了,不要弄了。妈妈说:不烫,要是手烂了怎么办?我只能无可奈何地站在一旁干着急。
小时候的岁月,就像是一首柔柔的歌,又像是一个悠长的梦。小时候的岁月,是最令人怀念的,那个时候,有年轻的爸爸妈妈,还有小小的我们,无忧无虑的我们。怀念那再也回不去的岁月,怀念那时的我,和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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