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理发推子

父亲的理发推子

入冬以来，天气寒冷，久病的父亲日益憔悴。整天里坐着，不能站立走动，手脚都冻肿了。冬至这天，天气晴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气温升高。适合户外活动。

我下班后回到家里，见父亲坐在轮椅上，低着头，闭着眼，无精打采。我走到他身边，跟他说话，看他那有气无力的样子，让我心里一阵辛酸。

他饱经风霜的脸上，胡子拉茬，嘴角下巴上的胡子又长了许多。白发一缕缕的贴在头上。

我对他说:"今天暖和，趁天好。我给你理发吧！你的头发该理了，胡子也该刮了。"

父亲摸摸头发，仰起脸看了看我。他说:"好吧！"

我回屋里取出了理发推子。把父亲推到一处没风的地方。让他坐稳扶好，披上围裙，一手拿着推子，一手拿木疏，开始理发了。不到十分钟，便理好了。解开围裙，用毛巾扫去脖子里的头发茬儿。拿小剪子修剪脸上眉毛和胡子后。看着父亲的样子，苍老的脸庞又精神多了。

小时候父亲给我们理发的情景一幕幕又脑海里浮现出来。记得生产队时候，每一两个月，会有人挑着剃头挑子到村里来，两个人在村口找个热闹地方，或在生产队办公室前边展开摊来，开始了工作。常有人说"剃头挑子一头热。"原来，这是指走村串户，游乡理发的手艺人，他们挑着担子，一头是个炉子，里边生着火，另一头是一个叫独坐的小凳子。每到一处，把凳子放好，拿出剃头刀子，在壁刀布上来回几下，刀刃就磨锋利了。煤火炉子上放一个铁锅或盛着水脸盆，温着热水，上面冒着热汽。来理发的人坐在登子上，围着一块布盖住前胸，让理发员拿着刀子剃光头。年轻人一般是用推子理个小平头。

村里来了理发员，队长就开始向村民各户安排轮留吃派饭。记得有一次，我早自习放学回家，妈妈专门烙好的麦面馍，还炒了一盘菜。家里天天吃红薯饼子，一看到有好面烙馍，我高兴极了，进灶火拿住就想吃。却被妈妈夺了回去。她说，就烙了几个好面馍，这是招待客人的。队长说，早上有一个理发员要轮到我家吃派饭。专门给他们做的。

那时候，理发的人到一个村子几天时间里，群众理发不掏现钱，可能是生产队包了。他们跟社员上工时间一样，早上，晚上又不加班干。村里老头，闲人和有时间的人可等候理上一次发。对学生或在外工作的人来说。时间紧，等不上。等到最后抽空找他们理发时，说不定人家已挑着担子去另一个村子了。

学生要按时到学校里上课，即使村里来了理发员，有的学生也没有时间去理发。两三个月一还不理一次头发，有的男生头发长得盖住了耳朵，围住了领子。帽子，衣领上黑乎乎的。有的家庭孩子多，小孩个人卫生没人管，甚至有人头上还生了虱子。那时候，父亲在村里学校教学，为了解决理发难这个问题，我们村里有个人在许昌市里工作，父亲花了7元钱，托他买回来一个理发推子。那时，在村里成了一个稀罕物。

那是一个手工推子，两个叉开的把儿，明晃晃的，中间有个弹簧撑着，握着把儿用劲一捏，前面的剪刀卡嚓，卡嚓响。就可以理发了。有了这个推子，父亲把我叫到跟前给我理发，先试用推子，要给我理平头。我坐在板凳上，他拿着推子从脖子推到头顶。剪刀咔嚓咔嚓地响。我好奇地歪着头，想看一眼。他不停地提醒让我坐好，别乱动。有时还一只手扶着我的头。父亲理发，无师自通。他不理大背头，偏分头。就会理小平头，光头，给小孩理成茶壶盖儿。星期天，父亲毫不犹豫地拿出推子给大人小孩义务理发，"山里的猴，戳不开头"这个人没走，那个又来了。一干就是半天。

有时候，看到班男生谁的头发长了，父亲就把理发推子拿到学校，下午放学了，就让他们留下来，在办公室门口义务给他理发。班里有个学生，姊妹六个，他娘是羊羔疯病，经常犯病。一次正在做饭，病犯了，倒在锅台上，昏迷过去。手被大锅里热水烧伤，右手指被截掉四根，十分可怜。他家靠政府救济，穿的衣服靠救济或是亲戚们送的孩子的旧衣服。那个学生冬天里穿个棉袄，袖子，领子上黑漆漆的，明晃晃的，像涂了一层浆糊。一冬没有洗过头，洗过澡。手背和脖子上一层灰，黑的像车轴。就脸上是白的。他的头发生来还是自来卷儿。乱蓬蓬地像猪窝，挨着他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儿。父亲把他叫去，说要给他理发，他很胆劫，怕人家说他脏，嫌弃他。别的同学都理过了，回家了。他才过去理发，父亲给他推了个平头，在炉子上烧好一壶水，用香皂让他洗脸，洗头。黑乎乎的水就换了四五次。第二天他一到学校，像换了个人似的。一进班里，引起了同学一阵欢笑和掌声。从那以后，他也找回了自信，爱美了。注意个人卫生了。

父亲在学校给学生理发，别的老师见了，年轻老师还向父亲借理发推子，也把他们班的孩子们叫过来，给他们理发。这个手推子排上了大用场，发挥了不小的作用。学校老师给学生义务理发的事情还上了乡里学雷锋活动墙报专栏。

一到 春节前几天，我们家里人不断。村上年轻人在相亲前，新女婿初二串亲戚去见岳父母。他们提前专门来让父亲给他的理发，把自已打扮一番。他们不用跑到县城理发店理发了。既方便，又节省了钱。

包产到户后，村里再也不见有游乡剃头的了。理发店，美容美发店应运而生。后来，再也没有人来我家里让父亲给他理发了。改革开发后，港台明星的发型受到热捧，留长发，烫发头成了时尚。有时农村会上还有挑着挑子剃头的，顾客往往都是些中老年人。我家的手推子因断齿和夹头发，早就不能用了。

几年前，父亲患了脑血栓，走路一倒一歪，还不停流口水。姐姐用三轮车带他到乡里的一所美容美发店给父亲理发。一到那里，店里生意很好，还有顾客在等候。父亲下了车，一走一歪地在姐姐搀扶下颤悠悠地来到店门口。店老板一看，不耐烦地说:"他这样子，没法理，你们去别处再找人吧。"姐姐求他说，老人有着病，来一趟也不容易。可他说，后面还有人排着队等着，我这人多。你们去别处吧。明显是个借口。其实，他给年轻人理发，做头发一次就要几十，上百。给老人理年发十块八块，嫌挣钱少，他是不愿干。何况父亲还有病，站立不稳。我一听这事，心里酸酸的。父亲过去不收一分钱，给人家理发，帮了不少人。现在他老了，自已理个发竟这么难！想起家里原来那个锈迹斑斑的手推子，一个念头突然出现了，天无绝人之路。不能让父亲失去自信，买个理发工具，我来给父亲理发。

我 在网上一查，一个一般电动推子才一百多元，京东商城还在搞活动，便宜的才68元。我选了一款，下了单第三天，快递公司已送到家了。我打开一看，真齐全啊！还送有一把小剪子，梳子，充电器，刷子，围裙等。我试用了一下，这电动手推子，有高中低三个档位，剪刀速度可以定好，前边剪刀上还配有不同厚度的低座，理发就像割麦机收割小麦，麦茬想留多高就多高。可以调换底坐。我赶紧拿回老家，向父亲展示，介绍功能。父亲连说好！好！真先进呀！他问，这一定很多钱吧？我说:"不贵，才68元。"父亲说:"真的不贵，太实用了！"我用它给第一次给父亲理发，推了个光头。父亲高兴的夸我理的好。自从有了它，父亲理发再也不用去理发店了。

一年多了，每当看到父亲头发有点长，就拿出来给他理一次发，看着理发后他显得精神焕发的样子，我心里暖洋洋的。春夏秋冬，寒来暑往。父亲一天天的老去，每天都在病痛中挣扎，我只想，让父亲能多给我几次理发的机会，让这把推子最大发挥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