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恺弟与Johnson去外面理发,Dennis与Simon则在屋里用推子相互剪。剃头推子还是Simon特地带过来的,既省了理发的钱,又省了推子的钱。等他们两个回来,Dennis和Simon还没理完。Simon上大学时就和同屋互剪,手法老练,给Dennis剪得很快,留的过长的头发被他剪去大半。Dennis照镜子后差点不认得自己,这新形象不知能否见人。给Simon剪的时候,Dennis手抖,凝神屏气,一点一点推进。毕竟第一次动剪子,生怕把Simon发型剪坏。Simon鼓励他大胆剪,头发就是要剪的。几分钟后,他逐渐有了手感。手中推子如同画笔,在头上画素描,如何成型全靠画者想象和手法,他又悟出些道道,下次素描可以用上。
十点出去跑步,没有人陪Dennis,回来路边那条狗尚在,只是老头不见了。看样子不像Dennis那样有恒心,不过也许他们换换地方也未尝可知。回去冲过凉,看着放在一边的《红楼梦》,没有翻动的意愿,又拿出纸笔想画Rosy。笔尖落到纸面时,勾出来的线条竟然是Kinsey的轮廓,她的脸庞比Rosy更富有动感,相比之下Rosy清秀的面容稍显僵硬。Kinsey的睫毛和眼眶很浓,看起来更加深邃。
他又似乎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远非香水味可比。那天在车上紧靠她时就被她的味道吸住,不说神魂颠倒,也忘乎所以。而他从来没有闻到Rosy身上有什么味道,大概她从不用香水甚至化妆品,素面朝天。很多女孩肯定看她不过,只能努力装扮自己,把自己变Hot,否则再Cold下去便成Ice。
他着重描绘Kinsey的眼窝和双唇,眉毛也多画了几笔。有了剃头的经验,发丝有如亲手剪裁梳理,手感精细入微,几乎可以触摸。五官线条明朗流畅,似能嗅到面庞沁出的幽香,随他一呼一吸,浓口味和淡口味捉摸不定。初稿完成,尚觉满意,可以睡觉了。
一上班,Jason和Andy都说Dennis头型很靓。Dennis开玩笑说他们骂他,要女仔说好才算好,“你们要再说头发好看就干脆剃成光头”。Simon昨晚上把Dennis头发剪得超短,理由是剪短了可维持时间长,不用常剪费事。无心之作,用电吹风吹一吹,变得神采奕奕,让人耳目一新,一反时下流行中长发的拖沓。港仔们的发型缺乏个性,反衬出Dennis刻意而为之。Kinsey行过也多看了他两眼,Dennis别提多得意。过了一个礼拜,他见到Daniel和Andy都剃了个超短发。
约不到家旋,Dennis看出Daniel觉得自己吹牛。
“忘记把Dolly叫来一起饮,Cat House里得有Cat女。”Daniel讲。
“算了吧,此猫非彼猫,大佬,你喺咩意思啊?”Blair道。
“你挑逗处女啊?”Kitty很老道地从Andy放在桌上的那包烟里也抽出一根点上冲Daniel和Blair说:“哪天把你老婆也叫来一起饮啊!”她知道他们是同居,并没有正式结婚。
“我老婆算了,都快未婚先孕,Blair一定冇问题!”Daniel窃笑道。
“你又激我,唔嘚啦,我马上结婚,你让我多潇洒几天好吧!”
“不如你带男朋友过来啦。”Andy冲Kitty说。
“喂,怎么你要死啊,不如你做我的男朋友算啦!”
“拜托阿姐,饶过我们吧,你盖过我哋啦。”Jason一旁插话。
“Dennis怎不说话啊,我们都看你啦,偶像!”Blair盯着Dennis道。上次打完球,Lolita跟Blair说Dennis很有魅力,头发微卷,很Sexy。Dennis对Blair说,你别嫉妒就行。
“我哪里有你们厉害,从小就到澳门去‘滚’,样样都来啊。”
“哇,你怎么能这么说,一定Andy把你教坏的。”
“你们不要破坏偶像啦,人家上海老早就大过香港的,是吧?”Kinsey突然冒出一句。
“喂,有人护住你啊Dennis,你好厉害啊。”Jason道。
“总有其他人护住佢,喺乜?”Kitty吐出格烟圈,似有所指。
他们拿Dennis开玩笑,说他今天不回去做饭是不是家里有人做。Dennis说四个人轮流做,今天他没轮到。Kitty说你还不如 “搵”个人帮你煮餸,总不会寂寞。她们对Dennis如此关爱,他只好顺水推舟道:
“不如你帮我搵啦。”
Blair对Kitty说:“你去做得啦,不如。”
Kitty眼睛一瞪,旁边的Kinsey神色微动,似有话说不出。Daniel说,别听他说,他都有的。Dennis又说,我没楼供人住,更没钱请菲佣。Kinsey说,你这么醒目,人家愿意倒贴。不如换你来啦,Blair说。Kinsey一下脸红得不知说什么好,玩笑话她还这么认真。
“讲笑啊,你哋,二奶、三奶都出来了,”Daniel不屑地说。
没有Rosy在场,这类似真似假的玩笑Dennis不怕和他们多说,就当运动后发了一身汗,爽了一下。上次与Diana在Office里聊的时候很突兀,匆忙中不知Rosy当时怎么想。怎么香港的女孩子都这么热心于别人,不热心关爱自己?
“不要乱讲啦,大佬都特别关照佢。”
“Tiger成日做嘢,边度理晒哽多。”
酒吧太吵,全部讲粤语,加上头有点晕,Dennis有些反应不过来,看他们人都在晃。Blair转了个个话题:
“讲点大佬的秘闻吧,你以为Tiger愿意加班不回家,以前大概是这样,伊家佢有屋都冇得返。”
“怎么讲?别揭人家隐私啊,大哥。”Daniel装作提醒。
“我也就有次听来的,好似Phyllis跟谁说的时候。”
“人家里的事我们不好多讲,不会有问题吧,我都看到他有时下了班还和女同事关上门说老半天不出来啊。”Andy看看Kitty说。
“不会说我吧,我都这么丑,他怎么会看上我呢,要有是谁呢?”
“别瞎猜,没意思。他让大家吃点苦也不至于栽赃他啊。”
Dennis还担心他们会拿他和Rosy说事,可说了半天没有。可能他们还是照顾他,或者是照顾她?但他们提起Tiger的事情,他多少有点疑惑。他当然不愿相信Tiger有什么出轨行为,要出轨也不会在办公室里,像他声称的那样,不准在办公室搞恋情。Tiger跟Dennis说过他以前的老板与女同事乱搞,弄得乌烟瘴气,有此前车之鉴,他时常提醒手下注意不要越轨。他既然这么讲,莫非此地无银三百两?除非他真傻,谁都明白,这类事情发生在老板经理身上的叫乱搞,发生在Staff之间的叫恋情,真要轮到Dennis这个Trainee头上,又当如何?
Dennis好像没顾虑太多,哪怕他和Rosy有点“明目张胆”,那也是互相欣赏爱慕的自然表现,在沉闷的Office试演一场柔情秀,启发自闭麻木之人,引导上进的后生。由此招来嫉妒在所难免,Tiger看了会嫉妒?Kinsey看了会嫉妒?还是Daniel看了会嫉妒?Patrick呢?他根本对这事不敏感。
“什么时候喝你的喜酒啊?Blair。”Dennis举着酒瓶问。
“大哥,我都不急,你急什么。”Blair一脸堆笑。
“放着那么好的女孩不娶回家,我真替你着急。”
“皇上不急急太监,太监不急急宫女,Dennis你瞎操心。你不知道这里不用娶也早就在家里煮餸了,只怕他心思已经不在家里的,是吧Blair?”Kitty一语道破玄机。
“当然不能这么说啦,Daniel,你都比我有经验,你讲讲看。”Blair转移目标。
“你的事情我嚸知,搵老婆都中规中矩,要么就别结婚,喺乜!”
“怎么我看到的港男已婚的多,港女都不结婚啊?”Dennis故作吃惊道。
“当然是因为我们香港男人好啦!不是吗。”Jason说。
“算了,这正说明香港女人对男人都很失望,不愿嫁人,对吧?”Kinsey说。
“我纠正下,结婚的都是少数好男人,喺唔喺?”Andy讲。
“我再纠正下,是少数好女人为了挽救男人才做出牺牲吧。”Kitty不甘示弱补充道。
“哇,讲大话啊,冇得跟你比。”Daniel做吃惊状。
“就等你结婚,咱们再好好喝。”Dennis想退场了。
“一定啦,唔噻讲啦。”Blair瓶嘴对瓶嘴与Dennis对碰。
第一次和他们去酒吧饮,回到家的时候还跌跌撞撞。快十点,这时候也感觉不到饿。他怕给几个同屋的看出来,打过照面也没说什么,直接上床睡觉,来个不声不响。晨曦岛带回来的疙瘩又在发作,很痒,但不疼,难道中了什么虫毒还是巫蛊?消解不去?抓着抓着,他就睡着了。
凌晨,Dennis又做一梦,拼命在恶斗中挣扎醒来,血淋林的女鬼仍在眼前颤动——他拿起电话,另一端的鬼魂顺势现身,张牙舞爪扑到Dennis身边:
“老公,你回来啦!为什么说不是你。”
说完就抱住Dennis,流血的嘴迎面而来。他从床上蹦起来,头磕到上边床板,上铺剀弟吭了一声没醒,翻了翻身继续睡。他浑身是汗,再也没睡意。惹怒何方鬼神,如此这般惨烈。
一早到办公室,就见Rosy在这边找东西,似乎永远有找不完的File。Dennis缠着她讲吃饭的事,一心厚脸皮泡,泡不成情儿,也要泡成出双入对的闺蜜给人看。她竟然不意外,也没把他疯狂当回事,只说中午要与Elaine一起吃,晚上要做OT,明天有客户请,周末不想出来,真要死了!然后就是她Last Day,然后没有然后了。Dennis与她互留了电话地址,好像地址她有些不情愿给,但还是写了。
后来Jason来了,Rosy没再理Dennis。再后来Tiger找Dennis讲File,他竟然聊起中国历史,Dennis松了口气,以为他真要提多少业务上问题出来。Tiger说他很关注客户的需求,有些要求虽说不合理,但还是要想办法尽量满足。好的客户一定抢的人多,他善于培养这些“差”的客户。他们要解决问题,他要维护客户才能挣钱,虽说麻烦点,要有耐心。他与Phyllis的策略不同,实属被逼如此。他像要打消Dennis的疑虑才解释这么多,也算教他经营之道。Dennis说可以理解,有人种“肥地”,有人种“瘦地”,资源不同,机会迥异。
随后,Dennis趁机婉转提出多换一些大项目做,看别人忙自己帮不上手,能帮帮Rosy她们也好。Tiger说自己现在不管他这个部门的事情,但也没说不能管,还在考虑当中。他下午与Phyllis饮茶后就找Dennis,说他们最近忽略了他的事,准备做些调整,考虑给他换个部门,到王生手下做。Dennis说没什么,只说你们也忙吗!
但是说归说,如今Rosy也快走了,再忙也无需再帮。在她最需要帮手的时候,他却很空,不见一堆老板、经理、主管出来安排。Dolly那么小小细细,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老板叫她和Rena派Dennis出大一点的Job,她们就是不动,一准以为Dennis给Tiger打小报告,偏就不安排。她们对Tiger的作风不满意,要么就是Tiger根本没比Wisdom Valley和Metal Asia更好和更大的Job,并没存心气Dennis或是想整他,要知道Dennis不会与她们挣上位。几个好Job做完,只好做差的,或者没得做。
Dennis还是发现找错了人。
他一直想搞明白为什么在跟Rosy做了一个项目后,Tiger就不再安排他们一起出Job,还把他晾在一边。
又是周六半天班,上午上班的人出奇的少,只有Dennis和Jason、Henry、Deric,加一个两天没见面的Patrick。但到了一点钟,却冒出一大群人,他们在循道卫理上课。Dolly还带回原来在这儿做过的Judy,两个人亲热得很,Judy还热情地与Dennis打招呼。Rosy也来了,幽幽兮兮的样子。不知是她不想见Dennis ,还是Dennis不想见到她,两个人没有照面,也没有找机会照面。
Tiger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有意无意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是什么慈善机构的,Dennis说他要给钱了。他说没有,只是义务为其帮忙。然后,他开始谈基督教的问题,语气类似上次跟Agnes去中区教堂听牧师演讲,说不发达时候要虔诚,发达以后要感恩,回馈社会。他没说有钱买不来平安的话,而说“有钱的还要加上去”,说是增加责任,那么剩下的就没有责任“不加反减”吗?不能自圆其说。Dennis仍记挂在他家里饭前祷告那一幕,一顿饭真来之不易,的确要感恩。Tiger说他刚开始做慈善,以后会有更多。
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Tiger总要拉住一个就大声说话,以为别人都以他为中心,碍于情面,大家不得不听。他跟人说话时一惯用那种吃定人家的眼神,没人喜欢。见到一大群女孩子,他不知跟她们说笑些什么,最后还逗Rosy,嘻嘻哈哈的样子。没过一阵,他也识趣走开。
Rosy谁都没理,背个包走了。看样子有什么活动,有什么约。
转眼之间,公司就空无一人。Dennis涌上一股太大的失落感,好像他跟这里不相关,相关的人全走光。他怕落到最后一个,忙不急追上Jason一起下电梯,Jason有客户请吃饭,而Dennis什么着落都没了——
他冲向地铁站,电车也不坐。
Dennis回想Rosy问他的问题,她究竟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晚上,他在日记里记录道:
“什么时候回去,为什么不早一点,来这里干什么?想逃避吗?!除了逃避还是逃避,跨过租界的那一刻,被新鲜的环境淹没,暂时忘记。不自觉又投入另一番热血蒸腾的体验,没完没了深入一个新环境,无从透彻理解,内在本能驱使下,无法改变。
逃离一个泥潭,再坠入无数激流和漩涡。或许造就宿命,不管多么难以忍受,都得坚持,为了再生。”
这两天Dennis和Jason在新界那边出Job,两人又多了些时间聊天。
Jason是个敏感的孩子,也很有思考能力,Dennis跟他聊了不少,说的都是心里的问题。不似和Andy说话像吵架,互不相让,甚至还有戒备,如邻家两个男孩之间的争勇斗狠,死磕到底。
Jason支支吾吾,讲女人难搞,Dennis听到此话知道他一定有事。原来Flory是Jason大学里谈的女朋友,一直跟他吵吵闹闹,性格脾气迥异,凡事一点不肯相让,说起来都是屁大的事情,搞得Jason左右不是。要分手几次没分成,他怪自己太软弱,该下决心时拿不定主意,还怕被人看低。要是Andy这样的烂仔,才不会考虑这么多,只会一走了之。而Alex这样的乖仔,从不为陷入男女之情担心,没有钱,哪里来的情。玩玩就是玩玩,不“滚”不“扑”,只为正事。Jason这样的聪明仔自有一番考虑,等有钱了娶老婆就成老夫少妻,一早有机会娶妻生子再慢慢搵嘢搵钱,最为稳妥。Andy做飞仔长不了,“滚”一时“滚”不了永远。Jason一个平头百姓,期望并不高,这样才过的安心踏实。他的拍拖策略和Andrew极为相似,想一早敲定个女友,安心学习、搵工、搵钱。
但他没搞定,适得其反。
他不再多说,越说越苦恼。于是讲起Dennis应再请Rosy吃饭。Dennis说:
“是她要请我吃。”
“你应该应大方一些吗,人家是女孩子吗!”Jason说。
“你不怕我有麻烦啦?啊?是不是被Flory搞的?”Dennis恶心他。
“咳,喜欢,你就不要管那么多啦!我都不会阻止你!”他已经听Dennis讲过以前的事。
“想开就好,执迷不悟,到头来还得从新来过。细佬,别跟我一样!”他这个偶像真要当到底了,不论多难做,也许这仅仅是策略。Dennis不想对不起任何人,他要考虑的问题太多。
在一个四面不透风的小房间里待上一天,要不是两个人聊天,一定会受不了。好在Jason确实是个很好的谈伴,能在香港遇见可谈心之人也真不容易,他心思很深,但并不过于老成。
Rosy过两天就要走,送点什么东西呢?Dennis想来想去,顺其自然吧。他前天翻到一本杂志里的星座神婆对天秤座女孩的描述:
“博学多才、温文尔雅、品质高尚能赢得她的芳心,死缠烂打和甜言蜜语都不是强有力的武器。优雅的她只接受温和的方式,若即若离能令爱幻想的她心神不定,她不喜欢被电话骚扰,不喜欢鲜花礼物这些粗俗的行为,她鄙视高调张扬——”
这些话简直就是给Dennis写的,但愿星座神婆演绎的言语灵验如真。如果命不该如此,不能怨天怨地。有了这么长时间的酝酿,即使是一坛老醋,一遭发酵,也该终成美酒。
明天还要一天外勤,后天就可回公司。Dennis还是没有躲过在公司与Rosy告别的场面,那么多女孩都走了,难道有什么不同?如果能让她把生日重过一遍,他绝对不会让她失望。而今等到她人都要走了,等到花儿都谢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与她生日时候不同,她离职的日子反而让他平静。她不在多美进出就没人妨碍他主动,哪怕Tiger谆谆告诫的话也不适用。他甚至暗自窃喜,她失去一束鲜花,他得到更多献情表意的机会。
“时间经常可以停止,可以在睡梦中,也可以是在醒着的时候。等时间重新起步,似乎一切都不知所措。有时会突然失掉自我,丢了,找不到自己,时间也丢了。过了一会儿,一切都又回来。”
Emily继续来电话,讲了一个小时她们北京公司上上下下的苟且之事,还有女生宿舍鸡毛蒜皮的见闻,把Dennis听睡着了。他已经习惯她说些没用的话,甚至听得津津有味,从来是别人怎么怎么样,并不考虑自己该如何如何,都不知道谁在犯毛病,但Dennis仍耐心地听她讲。她说Lydia觉得身体不好,想运动运动,说要找Dennis,像是征求Emily意见。可以接着练乒乓啊,Dennis说,你们不得给“北京女子二队”争口气吗!但她没吭声。她不想白费那个力气,输了球也输了人。
她以为Dennis的影响力下降,Dennis说相反,最近懒得搭理你们,不说话你们也受不了。I got the power,只是不想滥用而已。她还说Casey昨晚接了个大陆来电,说了几个小时,也不知跟谁,肯定不是她老公,全然不顾一屋子的人的耳朵。Lydia不是也有这种时候吗,Dennis说,那就别怪人家,怎么女人就听不得人家当面跟男人示好,要真见到示爱,你们还不得钻到床底下去。再说你天天打电话来一说半小时一个小时,一个月下来累计得多长?你们公司、我们公司就没人有意见吗?上班时间啊!拿人家老板的工资不肝儿疼。
只有在说起世界杯时她既兴奋又正常,他说中学时候就喜欢德国队,见不得他们输。这方面,他们没有共同语言,Dennis半个球迷也算不上,只偶尔跟着看个热闹,知道谁赢就行。同屋Simon有这个爱好,因此他们几个球迷比赛日都守着电视机,买了啤酒和爆米花,看个通宵。两个乒乓主力,已把上次“北京女队”输给“香港男队”的赛事抛到不知哪里,没了扳回一局的欲望。
球赛期间,她确实比较安静,连电话都少了。世界杯适合当她情人,尽管四年才来一次也不错,每次兴奋狂欢不已,总还有盼头。而心目中的情人呢,可能一辈子只有一次,也可能有无数次,真正激情澎湃的也许只有一次!那一次又将如何呢?
没有球赛时候,她会像守着电视机一样没日没夜一心守着Dennis吗?她看球赛也借口Simon而跑到Dennis屋里来看,坤哥也来抽热闹。每当这时候,另外三个半夜都关门大睡,任凭门外和窗外震耳欲聋。偶尔醒来如厕,听到整个大楼仿佛都在看比赛,球迷不分国界家界。他们High到底的时候,他这个伪球迷大睡不醒,门里门外两重天。
Emily一准等到释放的机会,从放松到放纵,被压制的欲望完全爆发。这不是堵在门口做给Dennis看吗?半梦半醒的一刻,他领悟到她内心有多纠葛,明知是自己折磨自己,砸锅摔碗、削发撞墙,就不甘心,但那也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发生。哪怕在门前敲锣打鼓耀武扬威给他听,都是彻底的释放。她的苦恼要作给他听,他的苦闷作给谁看呢?成天与钢床架和木床板战斗!劳心劳力,空耗精气,唯愿一觉解千愁。
她渴望他善解其情,但是他的善解不可能转化为对她的钟情,相互心有灵犀的会意并不构成相互中意,她的欲求还是达不到。此刻,他不是善解,而是谅解了她。
等早上出门一看,烟头和啤酒罐、爆米花桶,满桌满地,蟑螂从厨房爬入客厅,正吃得入味。
德国队输了,Emily哭了!
这几天出外勤的很多,大家经常碰不到面。Andy他们都出Job走晒,只剩Dennis一人,回到他才来时样子,他感觉不对劲。好在下午Jason和Alex都回来了。
Rosy下午也回来,只是在Dennis身后轻轻叫了一声他名字,也不回头。他心头一凉,看算了,一点温情都没有。后来她又在他身边拿些东西,也没理,再后来就一直不见。Kinsey上午在,没见过来,下午就不在,不知出了什么Job。Andy下午又在外边打电话来,假装问问题,聊了一阵子。
Jason告诉Dennis,他昨晚也去跑步,跟Dennis学,但累得很。看来小男生还是不行,Dennis叫他要坚持下去。他说到大家都在准备专业考试,没两个月又要开考。有的人差一门,有的还差几门没考。像Dolly和Rena就差一门,这次肯定能过,他自己和Rosy一样,还差两三门尚未通过。Andy和Alex就更差,而Kinsey才刚刚开始考。很多人辞工就是专门为了考试,而Rosy则是利用辞工和返工的空挡准备考试。Dennis想到她那么可怜,费了那么大力气,天天气色不好,又是为了什么,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高高兴兴享受过程,同样可达到相同的目标,事半功倍。
他为她祈祷!
灵儿也是考了几次才通过,考完了她才出国。怎么大陆女和港女都在忙考试,而Dennis最清闲!灵儿这样有家有口的忙工作忙考试,Rosy这样没家没口的也在忙做事忙考试。如果不忙,真不知道她们还要忙什么?Emily不忙、林梅不忙、Lydia不忙,因为她们该忙已经忙过,正在忙不该忙的。而Dennis却什么都不忙,只在隔岸观忙。
他忙的是打球、跑步、吃饭行街,总有泡山泡水、泡情泡意——
上午又在一堆File里折腾了半天,Dennis有些头痛,中午到太古广场买一饭盒到楼顶花园去吃,吹吹风、晒晒太阳,找回些力气。
他最近看书好像仍不大看得下去,脑子里东西太多,老往外翻,有国语的,更有广东话的和英语的,拎不清。
“人人都想争天下第一,不惜与天下人为敌,到头来仍被自己所打败”——他写道。
今天的雨真算大,昨夜的雨更大。Dennis听说昨夜有一响雷,全香港人都听到了,唯独他没有听到,真奇了怪。他不知梦游到哪个世界,连雷都打不回来。
Today is leaving day of Rosy.
上午Patrick送Rosy一束花,另外不知什么人也送了,难道是Tiger?那么上次她生日又是谁送的花呢?是同一个人吗?总之,不管谁送的,所有人都默默品尝到温馨和幸福。Dennis只是不想狗尾续貂,他想着唯一的独特方式打动人心,画一幅画或写一段文字,在一个适当的时机送给他中意和中意他的人。
But he can do nothing and
say nothing today。
和Rosy生日那天一样,他一无所为,任凭花开花落去。这才是衰人,Jason和Andy的眼神透露了这点,他头都不敢抬。
中午欢送Rosy,大家一起去Broadway吃饭,两个老板来了一个,这还不多见,一般同事主动辞职老板都不参加欢送聚餐。席间Tiger仍然自说自话,其他人眼神都不太对头。Dennis一声没响,要不是Tiger上午特地跟他说中午要一起吃Rosy的“最后午餐”,他差点又独自去太古广场吃面包。席间他与Rosy谁也没看谁一眼,或者说他看她的时候,她看别处,她看他的时候,她也在看别处。
有那么多时候可以对视,当你不想看的时候,一眼都看不到。
曾几何时,在Office隔断间,在Furama的Buffet,在太古的扶梯,在Wisdom Valley,还有很多很多地方,不用暗示,随时眼光一瞟,就可找到对方眼神和灵光乍现的震颤。
她装出注意听Tiger讲话,其实心不在焉,神情慌张,谁都看得出来,只有高调的Tiger没察觉。她显得无可奈何的样子,神情落寞,而Dennis已低调到不成样子。
Tiger亲自给她“主办”离职仪式,气氛不亚于离婚仪式。
“我都希望离开的同事将来还有来有往,Rosy去的公司我以前在那里出道的,可以学多些东西,机会难得。我也希望她能留下来,但是儿女大了总要嫁人的,将来前途会更加好。”
最后Rosy客气地要Dennis吃布丁,但他没吃。Dennis真不愿意自己的情绪影响到Rosy,可他就是控制不住,他只想衰到底。即使做给Tiger看也不要这么咯涩吗,是不是太残忍?伤害别人同时,伤害自己,对自己的表现他竟然麻木无知,一点后悔意思都没有。
出餐厅时,Rosy挽着Elaine走,Tiger和Dennis在后面,Tiger说他们跟姐妹一样好,还伸手按了按Rosy坐皱的裙角。Dennis说他这是Sex harassing,他说这样没关系。
下午照例Rosy请大家饮茶,并跟每位同事照相。她捧着上午收到两束花中的一束与Dennis拍照,他站在她身边,十分不自在,强做笑颜,不知照片洗出来是什么样。
今日,Dennis没有了送花的意愿,因为那已不再是Rosy期待的。
“Rosy姐要走了,我都好不开心啊,Dennis你呢?”JoeJoe跟Rosy拍过照后过来同Dennis说。
“不会的吧,想见面可以随时约她啊,一起吃饭一起玩啊。”Dennis不是自我安慰,同一个Office里天天见面反生嫌隙,如果有情有意,分开不是更好吗,想见不如不见。
“那当然不同啦,不会天天见面,我一天不见到她心里就难受。”JoeJoe话音真的有点哽咽起来。
“你又不是她的情人,不会这么煽情吧?”Dolly一旁插嘴道。
“你不会这么无情无义吧?阿姐!”JoeJoe脸上露出小愤怒。
“Dolly姐当然不会了,有人也许会!”Andy一旁慢悠悠说道。
Dennis不想再回嘴,便不做声,说多了眼泪会冒出来,他不想此刻给她看到。哭给她看?不是这个地方、不是这个时候!
晚上要做饭,Dennis只好早回。脑中酝酿许久的一句话,想起要在大家写给Rosy的“Leaving卡”上写:
“What you dream today, what will come true no faraway.”
下午又和Tiger谈什么事情,从他房间出来时,生日卡片已经传送完毕,找不到人了。那句话最后也没写成,Dennis一脑愁绪,只能把这句祝福之词吞到肚子里——自己消化。满脑子浪漫之词一时无了用武之地,他内敛,外在感性,而她相反吗?Dennis糊涂了。
晚上出去,他戴了个耳机又沿着高架桥一路走到皇后码头,听FM99.7播放的动情音乐。粤语歌词似懂非懂,但悠扬旋律使人情不自禁,隔离了噪音和污浊的汽车尾气,沉迷于自我。
如情能自控
就不会是痛
爱你也许方知道
痴心是疯
当我可见到你我心给带动
当你失去踪影世间不再同
只有孤单与共
只有伤感渗入晚风
情仍然念记
像不会逝去
跌进痛苦思忆里
反复自欺
相信可以跟你某一天再聚
不信一切一切已经全别去——
梁汉文的“一世一次恋爱”,属于他的一世是否还有一次真正的恋爱,Dennis不得而知,他真该以泪洗面以谢爱他之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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