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四脚蛇

（写于2017年4月23日晚）

     今天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四脚蛇”这种物种，无奈不知道它的学名，就去查，原来叫“中国石龙子”，我们家那边方言叫“狗婆蛇”（貌似南方很多地方也这么叫）。

   小时候不喜欢那一条条长着脚的四脚蛇，对它有很大的偏见。于是，小孩子们仗着“团体作案”的勇气遇见一只弄死一只，一个个拿着石头往它身上砸，就是要把它砸死心里才放心。也没有人告诉我，这个是蜥蜴的一种，是没毒的，也不会咬人。

    小孩子把怕蛇的心理反应到四脚蛇上，以砸死上学路上的四脚蛇为乐趣。我现在想起来，对那些断肢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但在读小学一二年级的时候，开始改变对四脚蛇的看法。因为有一个小哥哥教过我……

   记得，那时候算夏天吧，毕竟只有夏天四脚蛇才多。在上学路上，有一个地方挖了一个坑，那种长方体的露天坑，深一米，长一米半，也不知道大人们拿来干嘛的。反正就是那个坑里一直没有东西。直到有一天，里面多了几条四脚蛇。小家伙们在用它们的小脚想贴着墙壁爬出来，可是毕竟是一米深的土坑，一只也没成功爬出来过。小孩子们就当着是上学路上的玩具了，拿着树枝去动它们。其实它们也是很害怕的，因为它们根本爬不上来，所以更容易受欺负。我们拿着石头去砸它们，就是想看它们担惊受怕四处乱窜的样子，然后哈哈大笑。

    然后，小哥哥和他的朋友骑着自行车路过，好奇我们在玩什么。发现我们拿石头在砸四脚蛇后，就对我们科普了一下这小动物，让我们下次可别欺负人家四脚蛇了。大概是小时候的我我比较活泼点，跟小哥哥聊了好多好多，然后小哥哥就说骑车带我去学校。自此，每次在路上看到小哥哥就会和他打招呼，他也经常骑车送我到学校，或者顺路送我回家。那个时候，他在读初中。

     他好像教过我好多东西，可我现在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印象中的他，一直是那个制止小孩子欺负四脚蛇的小哥哥，穿着白衬衣，偏瘦，但笑起来却很开朗，是个很帅气的男生。

    我曾经去过他家，在我读三四年级已经会骑自行车的时候，跟在他后面，知道他家在哪。但是我并没有进他家里，我只是知道他家在哪。

     当时可能想着我只是他认识的一个小孩子而已，又不算他的朋友吧。因为他经常顺路送我回家，我们家都认识他了。我粑粑也认识他，更让我吃惊的是，我粑粑还认识小哥哥的父亲。他的父亲是水泥店的搬运工，我粑粑那时还会运输建房子用的水泥，所以也认得那些搬运工。大家工作的时候也会拉拉家常，所以也算半个朋友。

     然后他初中毕业。读了高中，我并不知道他读哪所高中。或许，期间还见过几次他。那时的我已经自己会骑车上学了，也享受不了小哥哥骑车带我的感觉了。似乎他也曾对的坐在他后座的我说过，要好好学习一类的。小孩子对学习一类的话又怎么会听的进去呢，也就是当耳边风了。

  在慢慢的，他淡出了我的记忆。就像初中的时候，我粑粑问我还和小哥哥有联系没，我说没了，都没见过他了。在我粑粑心目中，小哥哥大概也是那种很听话很乖的孩子，从他父亲那听过关于小哥哥的事吧。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后来听我粑粑说，小哥哥结婚了……我没见过那位幸福的小姐姐，但我知道小哥哥一定会对她很好的。我肯定不能去他们家喝喜酒啊，我只是他几年前遇见过的一个小孩子，得到他帮助的小孩子而已。

  似乎一切都应该变得更好，可是一切都不会让你如意，不是么？当我粑粑接高中放假会家的我，在路上闲聊的时候，问我还记得那个小哥哥么？我说，我记得啊，怎么了？“他爸去偷别人家的牛，被警察抓了……”我粑粑说这话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那时他骑着摩托车，我坐他后面，我看着我们村的河岸。“他家也不算穷吧……”我小心翼翼地问我粑粑。“还好。”“那为什么要去偷别人家的牛呢？”“可能神经有点问题……”回答的时候，我粑粑有点迟疑。

  这就是最后有关小哥哥的事情了，后来他们家发生过什么，我再也无从得知。我粑粑也不再提起他，然后真的就记不得多少了。我现在也不想承认，他的父亲是个偷牛的人，明明他们家就应该是那种就算没什么钱但做人一定很光明磊落大大方方的人。不然为什么小哥哥看到我们砸四脚蛇会来制止我们？不然为什么小哥哥会不厌其烦地在路上看到我会叫我名字带我回家？不然为什么他的父亲吃苦耐劳在水泥店工作，又累又脏，却毫无怨言？我也无法去想那几年，他们家经历了什么。我也更不会知道，小哥哥从学生长大成大人挣钱养家的辛苦。

  今晚写这篇故事的时候，我想到他那个时候笑起来开朗的样子，我就想起来那几只被我们玩弄的四脚蛇。那几只四脚蛇被我们砸得出血断肢，躲在土坑的角落，瑟瑟发抖。就像长大了的他去面对生活的样子，被那些趾高气昂心有城府的人欺负，他忍气吞声，他再也笑不出来了，他再也不是我记忆中的小哥哥了！

  他教过我温柔善良，可他自己却一点一点被这个世界毁灭。他失去了那份温柔善良，失去了那份单纯可爱帅气，失去了那份曾经让我向往的灿烂的笑容……

  现在的我和他已经不是在一个世界了，就像当年的初次见面，我们也不是在一个世界。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是个调皮的孩子，没人教我说“四脚蛇没毒，也不会咬人，放过它吧”，可他知道这些，然后教给了我，我从此便记在心里。

  这些年过去了，就算没毒的四脚蛇也还是会被人欺负，被小孩子砸石头。如果我见着了，也会像当年小哥哥那样笑着说“四脚蛇没有毒的，也不会咬你们，放它们走吧，下次别砸它们了”。

  可是，我学不会你的灿烂笑容啊，那是只有你才能笑起来给别人那种很温柔的感觉啊。

  生活改变了你多少，我真的想象不到。我再也没见过你，可能见过。只是我认不出是你，正如你认不出我是当年那个被你教着别砸四脚蛇的小孩，那个坐你自行车后面一脸得瑟的小孩。

  我们现在在不同的世界里，你还记得那些掉入土坑被人欺负的四脚蛇么？我想，我和那些四脚蛇都得感谢小哥哥你啊，感谢对这世界的温柔，虽然你并不会知道里面后这个世界很冷酷也很残忍……

  感谢我被世界温柔以待，感谢我被你温柔以待，我的小哥哥……

你好，四脚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