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 不如有你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冯唐《春》

       即将过去的四月，后山盖上了层层叠叠的绿，上面缀着深深浅浅的红，悠闲吃草的老牛角上，不知从哪里也粘上了几片细碎的小花。照例，这又是一个明媚、希望的春天，但在爷爷的眼睛里，这春天再美，也不及奶奶灰白瘦小的身影。

       奶奶是和爷爷后来组建的家庭。说起奶奶的前半生，很是坎坷：年纪轻轻患上了癫痫，不能劳累；我的亲爷爷后来又身患重病，正当盛年便离开了人世；还要养育四个年幼的儿女，所有的家庭重担压在了奶奶一个人的肩上。可是，再埋头苦干终究只是一个女人，在那个全靠劳动力挣工分吃饭的年代，仍然改变不了吃不饱、穿不暖的现实。因为过度劳累，出现过多次晕倒在外的情况，最严重的一次是倒在了稻田边的水沟里，如果不是恰好有人经过，奶奶可能就这样没了。在这种情况下，奶奶接受了现在的爷爷，可是那时候父亲他们都还年幼，对奶奶的选择始终心存芥蒂，这也成了奶奶后来多年的一块心病。

       跟现在的爷爷在一起后，爷爷很是心疼奶奶的身体，也体会到了奶奶心中的苦楚，两人就这样无儿无女，相依为命了四十多年。父亲年轻时便漂泊在外，我们跟爷爷奶奶接触并不多，兼之语言不同，沟通很少。在我的印象里，两个老人家总是安静地任劳任怨，很少向我们要求什么。他们的房子坐落在一个小山坳里，周边也就三四户人家。院子里养了猪、很多鸡，还有好几头牛，最多的时候据说有七八头。每次去看他们的时候，总能发现他们的小院子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大肥猪在自己的地盘打着呼噜吃得痛快，母鸡们嘎嘎嘎地挺着胸膛从刚下过蛋的鸡窝里飞下来，还有数头老牛拴在院门左边的大树上摇头摆尾，映着四周的青山，颇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感觉。两位老人家对我们的到来总是很有默契的分工合作，爷爷笑眯眯地拿着花生、瓜子、板栗等零食热情地招呼我们，奶奶就去忙着做饭、炒菜，等大家都坐下来吃饭了，奶奶就一旁默默地看着我们，带着暖暖的微笑。临走的时候，还有大包小包的吃食在等着被我们带走。每次跟他们挥手再见时，总觉得时间太快，总会对两人并立的身影有种莫名的感动。

       可是，这感动终究抵不过时光。看到83岁的奶奶在被病痛折磨得痛不欲生时，爷爷也在遭受着前所未有的痛苦煎熬，本来就瘦的身躯更显单薄。在奶奶最后的日子里，父亲不止一次地感慨：“你爷爷对你奶奶真是好，每天耐心地伺候她吃饭、穿衣，还带她出来晒太阳，我们在旁边也只能偶尔搭把手。”奶奶走的那天，我看到爷爷给奶奶一遍又一遍地理顺头发、整理衣服，还提醒姑姑不要把脚下垫太高了，躺着不舒服。爷爷已经嘶哑的语气很是平淡，我却从里面听出了深深的留恋。

      如果可以，我想，爷爷一定愿意将这十里春风裁成一段光阴，再牵着奶奶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