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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不在的李国华

无所不在的李国华

作者: 冷傲的兔子 | 来源:发表于2020-04-28 17:03 被阅读0次

    去年从豆瓣上复制的文字,原作者找不到了,作为一名男性,每次看到这篇文章,都觉得触目心惊:

    原来文学和名牌包包一样,都是精神春药。认真和你谈论波伏瓦的男人,和甩给你10万块钱的男人,其实真没什么不同。 读书读书,以为自己脑子里装满书便不再庸俗。却不知道,文学究竟是一场巧言令色。男人们用满嘴诗书诱奸这些张大嘴巴想要含住文学的女生们,将被掩饰得很美的欲望射进她们脑中。女生们狗笑不得,只安慰自己这是爱情的极致,这是精神共鸣,用什么姿式无妨。她不是被老男人奸污,她是被亵渎的文学奸污,被自己想要成为的女文青奸污,被从诗经以后5000多年的巧言令色奸污,被不甘庸俗的庸俗心奸污。不要被人称作文艺青年。因为文艺的的确确是一场病。文艺一旦作为谈资,便成为加了lv logo的山寨货。 读书,只得悄悄得读。在别人的面前,只识油盐酱醋。 只会煲汤,不会写诗。

    (一)

    回老家过年的时候,一群又一群的朋友同学呼啸着出来聚会,县城很小,走到哪里都会遇见熟人,这一次,我们在一家烧烤店遇到了小学时期隔壁班的班主任,他和朋友坐在后面那桌,翘着脚啃着鸡翅,大笑着仰头灌啤酒。

    认出他的朋友们开始窃窃私语,咦,那不是小学隔壁班的那个沈老师么。大家一下子紧张起来,叽叽喳喳地小声讨论:我记得他!流氓班主任嘛!那时候叫他流氓,并不是真的在贬低,而是带着几分“麻辣教师”的意味,学生私下里疯传他当上老师之前是个帮派分子,穿着紧身喇叭裤到处去收债。当时我们这个年级一共6个班,除了他之外的班主任全部都是中年妇女,而他也常常做出带着全班翘掉早操出去爬山这样的惊人之举,丝毫没有辜负大家对一个酷炫男老师的全部期待。

    一个女同学夸张地叫起来,对对对,当初我超想转到他班里去的,听说他在语文课上直接说这篇课文写得像屎一样,我不想讲了你们自己看吧。但是每次年级测试他们班的语文分数总是数一数二,可能当时大家都拼了命地超纲读书想要获得他的喜爱。

    一个胆子大的男生斟满啤酒,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摇摇晃晃地走过去那一桌,夸张地举起杯子:沈老师,我代表我们这届学生敬你一杯!说完更夸张地一饮而尽,就差醉倒在一堆鸡翅膀边上了。沈老师吃了一惊,旋即反应过来,弄清楚男生是哪个学校哪一届学生后,也兴高采烈地箍住男生的肩膀。“真高兴啊,你们还记得我。嘻嘻嘻。”他看上去已经有四五十岁了,头发还是很黑很茂密,衬衫扣到上面倒数第二颗,露出一撮胸毛。

    看到我们这一桌殷切的目光,沈老师马上拿起啤酒瓶往我们这儿走来,大家都受惊一样呼啦啦站起来,他的目光扫过一桌人,在我脸上定格下来。

    怎么说呢,那是一种,意味深长,充满各种情绪的眼神,是一种,男人看到女人时,在考虑要怎么向她求欢的眼神。你问我怎么知道?你被这样看过之后就会知道。

    沈老师亲切地询问在座每一个人的名字,因为没人真正当过他的学生,所以也没有什么动人的往事可以回忆,不过是你现在在哪里工作,生活,结婚了没有,生小孩了没有这些转眼就忘得一干二净的话题。

    顺时针一圈转下来后,轮到站在他右手边的我,大家争先恐后替我回答完,沈老师笑眯眯地说“我记得你以前头发剃得很短,跑步特别快,像个小男生一样。”大家又乱七八糟地回忆了一通小学运动会的糗事,在一片喧嚣声中,沈老师低头在我耳边吹着气说“没想到现在头发这么长,变漂亮了呢。”

    没有人注意到我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突然和铁盘里烤鸡翅一样,起了满身疙瘩,也没有人注意到,合照时沈老师的右手轻轻穿过我的后背,搂住我的腰。

    没有人告诉过我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应对,尖叫着推开他吗?还是给他一巴掌?还是礼貌地告诉他“老师你别这样我觉得不舒服”?同学们会理解我吗?会帮我吗?还是会怪我小题大做一惊一乍?要是他们回去告诉别的同学怎么办,告诉他们的父母怎么办?明明只是被搂了一下腰,却觉得好像已经在众目睽睽下被性侵了一样。这种感觉真是讨厌。

    之后一群人心满意足地散了,沈老师加了那个男生的微信,不知道他会不会迂回地问那个男生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微信,然后某天突然出现在我的好友请求列表中。真恶心,反正我绝对不会加他。在这个科技发达的世界上,要找到一个人实在太容易,好在要屏蔽一个人也同样容易。

    事后我和一个当时在沈老师班上的朋友聊起这件事,她像是鼓足了一百万分勇气似的向我坦白:其实哦,四五年级的时候他经常叫我去他办公室里,每次都会要我坐在他旁边,让我把衣服掀起来,他会一边摸我的身体一边给我讲作文。衣服有时掉下去一点他还会用眼珠子瞪我。

    听到这种事我的眼珠子才差点掉下来。小学时的我因为太闹,太自以为是,总是得不到班主任那个中年欧巴桑的喜爱,但身边的每一个人哪一个不是挣扎着想要获得老师的青睐。除去那些原本成绩就差到无药可救的,似乎并没有哪一个小学生真正有“我才不在乎老师怎么看我”这样的魄力。而当时的我是多么希望有一种既不是爸妈腆着脸给老师送礼物,又不用像二条杠们三天两头跑去办公室告密的可以赢得老师喜爱的快捷途径,却根本没想到原来当时我无比羡慕的她走过的竟然是地狱。

    朋友叮咛我千万不可以说出去,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年,她也已经从小学生变成了孩子她妈,她尴尬地笑着说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要被他强暴才算是大事吗?),要不是我提起这个人她早就忘记了。

    撒谎,你明明连他每次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记得一清二楚,你记得他手臂上的汗毛扫过你胸口时那种又羞又痒的感觉,你记得他讲到“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时候指尖拂过你凹陷的乳头时泛起的一阵激灵,你记得他玛瑙一样深不见底的眼珠扫过你全身上下时满足的表情,你也一定记得他吞咽口水时喉结上下翻滚的声音。因为我都记得。

    隐约觉得有点不安,却不知道该向谁求助。同学们一定会觉得你这个小骚货,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有点可爱,就可以诱惑我们的沈老师;难怪每次作文你的分数都那么高,三好学生也给你当,老师看你的眼神里都带着星星,你这个小骚货。妈妈一定会说,你给我闭嘴不要乱讲,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爸爸一定会别过头去假装研究参政消息上的南海战事,聋了。大家会说这个学期也要乖乖评上三好学生哦。

    哦,好的。也许,我真的是个小骚货。

    (二)

    大学军训的时候,大家都晒得很黑,都像尸体一样发臭,但漂亮的女生还是会漂亮,在一堆臭烘烘的绿色裹尸袋里闪闪发光。

    大家都叫我八排之花,虽然我们文科班里有三十几个女生,但只有我是花,真开心。九排是个理科班,每次操练的时候总有七八对眼睛齐刷刷地像探照灯一样打过来,晚自习的时候手机里也总有莫名其妙的短信进来,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八排的教官姓王,好像比我们还小两岁,虽然晒得很黑又有点矮,讲话还带着西北腔,但穿上军装之后,模样倒还算俊俏。好在当教官只需要说“一二三齐步走,四五六眼睛看前面”,声音洪亮充满威严,比讲马哲毛概那个老头子性感多了。九排的教官是个高高瘦瘦的小白脸,每次出现总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我们私底下都觉得因为他的排上一个女生都没有,所以他才没有动力。

    十一排的教练最丑,长着一对招风耳,大家都叫他图图,但十一排是经济系,有好多美女,操练时图图对他们排的学员说“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军训的过程很无聊,无非是清空脑袋,让身体跟着指令做出各种动作,但对于刚刚从高中三年炼狱里闭关修炼出来的我们来说,那是汗水夹杂着荷尔蒙暗自涌动的时期。坊间传言,漂亮的女生总是能得到教官的特殊照顾,比如说她们皱着眉头来请病假教官一定会批准,又比如说总是在大家像牲畜一样来来回回练习正步的时候她们总是在为文艺汇演排练。久而久之,那个被戏称为“伤病排”的十四排成了美女如云的地方。

    我虽然也觉得踢正步很无聊,但排练歌舞节目更无聊,所以乖乖待在八排做我的黑色大丽花。在一次忘记了什么名目的大会上,一个很漂亮的女生迎面走来,她笑着对我说“哎呀,这不是八排之花。”我也笑着回应“这不是十一排之花。”后面的女生不小心流露出鄙夷的眼神,好像在大声质问“你们两个臭婊子自我陶醉完了没有?还不给我让开”,但她只是推了推眼镜露出谄媚的笑容。

    军训期间的教官,就像手握纸笔的判官,在我们有限的视野里,权力大到无法无天。有时候只要能少踢一次正步,或者多休息五分钟,就像是得了天大的恩赐,男学生们都想变成教官——喊着口号,站如松坐如钟,可以随时让你心爱的女同学去树荫下休息,也可以让你看不爽的男同学和那两个在一直旁边叽叽喳喳的丑女去操场跑五十圈。权力在握的感觉就是爽,哪怕只有一个月。

    也许因为比我们还小两岁的缘故,排上的女同学更加肆无忌惮地对王教官示好,喜欢看他红着语无伦次的样子,喜欢在操课后默默在教官席摆上一排毛巾和康师傅冰红茶,喜欢在他嗓子哑了之后当着众人的面把药递上去,也喜欢三五成群嘻嘻哈哈地讨论有关他的一切八卦。那时候还没有这么多唇红齿白的小鲜肉,也没有在电视机里手舞足蹈的青少年男子组合(根本就是男童),这群半熟女人的汹涌情欲,只能以姐姐照顾弟弟的形势发泄出来。王教官看上去有点惨,每天早晨操课的时候他都会提着一个塑料袋,装满女学员乘着夜色塞进他宿舍门缝里的零食,喉糖,情书甚至还有钱——听说部队里很苦,拿去买点好吃的吧。他总是一脸哭笑不得地立正站好说“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是部队里有纪律我不能收你们的东西,下操后请把自己的东西认领回去。”

    当然没有人去招领失物,女同学反而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给他送东西的人这么多!下次要送什么才能脱颖而出呢?我也偷偷给他送过药,这下反倒生气起来,干嘛这么假正经,明明知道自己越拒绝就会越受欢迎,而且竞争对手也太多了一点吧?

    军训结束的那一天,整个校园像在举行一场盛大的生离死别,女同学夸张地哭到抽搐,男同学也像考拉一样紧紧挂在教官身上——完全忘记了自己几天前还被罚站。不知怎么地,班上有女同学搞到王教官的手机号码,于是二三十个人声势浩荡地用短信轰炸他,每一条都满含少女的热泪。一周过去后,只剩下十几个人还在坚持,一个月过去后,只剩下两三个。偶尔听到这些人在寝室里抱怨,每次和王教官打电话都不知道说什么,果然初中毕业生和大学生的精神世界不在一个层面,但是不接又觉得很不礼貌。几个月之后,大家都被大学生活冲昏了头脑,没几个人还记得Mr. 王到底是哪根葱。

    王教官也许也没想到,在那些哭着喊着要送饮料给他喝的女大学生们的青春里,他只短暂地存在了一个多月,年纪太轻的他还没有学会这个游戏的规则,迅速被吹走了。

    之后大家才陆续得知,除了太过年轻稚嫩的王教官之外,其他教官都陆陆续续在这届学生中交到了漂亮的女朋友。他们白天操练的时候一脸正气,还会让某个漂亮女生去操场跑圈,晚上却会在小树林里偷偷牵起她的手。这种充满禁忌的恋情简直是大学生活最完美的开篇,熄灯后蒙着被子一页一页读纳博科夫,兴奋到浑身颤抖。

    几个月后在一次公共课上,我竟然又一次和十一排之花迎面擦肩而过,她还是很漂亮,眼镜像小鹿一样又圆又闪,我正想打招呼,人家却一扭头走开了。室友紧张地把我拉到一边,冲着她的背影瞪了一眼。那堂公开课上她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一脸你们都离我远点的强大气场。下课后她又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一点都没有军训时被大家众星捧月的感觉。

    直到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室友才啃着鸡腿告诉我们,喏,那个孙xx,军训的时候就跟图图搞在一起了。什么?我大吃一惊,面条差点从嘴巴里漏出来。你们别说出去哦,她室友是我老乡,说她前几天刚去市区医院堕完胎!好像吃到什么不洁之物似的,室友把鸡腿撇到一边,一脸厌恶地用袖子擦了擦嘴。

    假如连我们这种毫不相关的人都已经知道,那大概全年级甚至全校的人都知道她怀上了那个大耳朵图图的宝宝吧。可几个月前,能够和教官牵着小手在月光下散步不还是一件令人羡慕的事情吗,什么现在大家谈论起她时的表情就像是在谈论一块抹布?是因为牵手是纯洁的而性爱就是肮脏的吗,还是因为竟然会蠢到会怀上孩子(对不起,生理与健康那门课还没有讲到安全套那一节)?两个相爱的人不是做什么都可以吗?还是说大家终于认清脱掉教官的制服后,那些人只是一帮下三滥的社会盲流这个现实?

    就算这是真爱,也是处处充满不适感的真爱。女大学生不幸怀上男友的孩子不得不去堕胎,大家会觉得心疼,当然也会觉得你蠢;女大学生不幸怀上教官的孩子不得不去堕胎,大家只会觉得你是个荡妇,罪有应得。你再也交不到男朋友,甚至女朋友,你是一个破掉的玩具娃娃,露出里面发黄发臭的棉絮,大家都躲着你走。

    十一排之花没撑过一个学期就休学了,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样的理由骗过爸妈和辅导员(辅导员也许什么都知道),总之她消失了,我们这一届少了一个漂亮的女同学,这个世界少了一个花季少女。你们又赢了。

    我一点都笑不出来。要不是当初王教官在大家疯狂迷恋他的时候“手下留情”,没有约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去小树林散步,也没有给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传简讯说“我今天满脑子都是你”,更没有“不小心”碰到我们中任何一个的手或是搂住谁的腰,那今天在学校里待不下去的,被同学指着后背骂荡妇的,就有可能是我。在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每个人都是幸存者,躲过了李老师沈老师,躲过了王教官吴教官,未来还有更多的张总马总杨总等着你。这个世界上人们想要把一切美丽的事物据为己有,裱起来挂在墙上的心情,从古至今都没有改变过。

    十一排之花,你现在在哪里?过得还好吗?我也不是真的关心你,只是很好奇被那样撕裂踩烂之后,还有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生还的可能性。

    (三)

    在美国念完研究生之后,在学姐的怂恿下进入她的公司一起创业,在纽约和硅谷各自混了几个月后,大部队浩浩荡荡回到国内“落地”。公司是教育性质的,招了几十个海龟,三个创始人中有两个女生,尤其是那个当CEO的学姐,哥大教育经济学博士,常常穿着真丝衬衫,踩着七八寸的高跟鞋在例会上大谈women power。

    回国几个月后,产品没卖出去几套,大大小小的峰会倒是参加了不少,无非是创业公司那一套:见投资人,吹牛,见潜在的客户,吹牛,见同行,吹牛,见政府领导,吹牛。说个天花乱坠口水乱喷,然后大家笑眯眯地互相交换名片,互扫微信是为了日后能够屏蔽你,不管怎么样,又是充实的一天。

    当时我在运营组,负责公司在上海一个教学中心的日常琐事,因为没有经验,当然也缺乏热情,总是没办法像日本动漫里的人物一样每天用肺活量讲话一脸斗志满满。其他同事虽然斗志满满,但也总是一群小朋友在过家家的即视感:纳斯达克,股权结构,技术壁垒,市场占有率听上去都好像真的一样。经过几轮大的人事变动后,CEO兴奋地向大家宣布,一个教育行业的大佬快要被她的诚意感动跳槽来我们公司了。大家拼命在百度上搜他的名字,先后被他的简历吓到,然后又默默地期待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能够带领到我们走出黑夜。

    大佬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公司的时候,就是普通中老年男人的模样:一头半黑半灰的短发,Polo衫,休闲短裤,文件随手装在印着超市名字的塑料袋里。一群比他小两轮的创业者们开始紧张地自我介绍,大家聊了很多,他开心地说你们叫我William就好,我喜欢和年轻人待在一起,我自己都觉得年轻了。最后聊到他的家乡,一个西北工业城市,恰好我在那座城市上大学,一下子有了共同话题,就顺着多聊了几句。周围的同事投来羡慕的眼光,说不定他就是大家未来的领导之一,谁不想多留下一点印象。

    晚上聚餐时大家也是有说有笑,感觉这个William蛮好相处的样子,一点都不摆中年男人的架子,也没有抢着指点江山,学姐说他当年是北京市理科状元,北大物理系的高材生,他却推脱说自己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文学中年。

    饭局进入尾声后,我走在饭店外面抽烟,抽到半截的时候,William突然冒了出来。他说你该戒烟了,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美丽的事物都有自我毁灭的倾向,但是我觉得有点可惜。我心里蹦出一句操,但只是转身对他笑了笑。

    往后的日子里,他总是见缝插针地向我表达,你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格格不入得这么明显,但是却没有人看出来,你一定很寂寞吧?糟糕,心内深处被看光光的感觉。他又总是借着讨论工作的机会和我争论波伏娃和阿伦特。干!我的男朋友为什么从来不会和我讨论这些?甚至在同事面前,他都会直言不讳地夸我漂亮,隐藏在看似玩笑的句子里“你怎么任性都可以,这是漂亮女生的特权。”

    两个星期之后,William考察完毕离开公司,大家都对他加入与否翘首以待,只有我知道,假如他最后决定加入,那也一定是因为我。果然,他发来微信,开玩笑地说只要你答应戒烟,我就加入这个公司。一边是CEO学姐三顾茅庐费尽口舌地求他,一边却是我简单的一个好或不好的回答。要说这其中一点虚荣的感觉都没有,那绝对是撒谎,我虽然不喜欢他,但也称不上讨厌,只是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会认真和你讨论纳博科夫的男人,没有一个是清白的。

    也许对于女人而言,美丽的容貌也好,智慧与见识也好,俗气地说既是铠甲,也是软肋:这个世界拼命告诉你“上战场吧!去使用它们吧!”男人很快会丢盔弃甲,他们的好意与奉献是你赢来的,他们给你提供的便利和帮助也是你应得的,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所谓女性魅力,就是这么使用的。

    几天后一次公司聚餐上,我把手机拿给学姐看,她翻着我和William的聊天记录,脸色从黄变到绿。几个女性同事传阅之后,都吓到花容失色,没想到他是这种人,好恶心,大家异口同声。我当然没有在微信里叫他闭嘴叫他滚,也没有哭着删掉他的联系方式,大家选择性地忽略我的回应,不然哪有这场好戏可以看。

    学姐郑重地表示她要重新考虑是否继续与William交涉入职的事,另一个走知心姐姐路线的创始人气到脸色发青“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有点古怪,怎么能再让一匹害群之马进公司!”原来她们之前的人事大变动是因为一个已婚的中年销售男总监和大学刚毕业没多久的CEO助理睡到一起,搞到整个分公司人心惶惶,事情的结果是两个人先后被开除,但学姐义正严辞地说“我开除Kelly是因为她泄露公司机密,而不是因为道德上的指摘。”知情的同事们各执一词,有人说助理被销售总监蒙骗,并不知道他已婚;有人说是她一厢情愿贴上去,毕竟销售总监是个戴金丝边眼镜开宝马5系的中年男人,Kelly长得又不好看,谁追谁一目了然。

    没人想到几十个人的创业小公司里,竟然每天上演罗生门,难怪人家都说创业很刺激。

    几个星期后William走马上任,倒不是因为大家觉得这没什么,而是因为这实在太大件事。我告诉大家自己并没有觉得特别困扰,假如这个人对公司真的那么有用,那我也可以多向他学习。总而言之,我可以handle的。听完当事人的告白,学姐若有所思,我当然不是为了公司着想才会这么说,但这种古典小说里的经典游戏,我真的很想玩玩看,反正又不会真的爱上他。得知William决定加入后,大家神神秘秘地开了好几次会,终于制定出一套将我好好保护起来但又能最大限度利用他的作战计划。看到大家因为兴奋而潮红的小脸蛋,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王佳芝。

    之后每天都能在公司里见到他,同事一脸认真向他讨教业务的场景也变得很好笑,他排列组合式地请每一位同事吃饭,每次都会捎上我,饭后又会借故送我回家,在月光下聊起邱妙津。有一次在办公室里聊到原生家庭,我竟然被聊到抱头痛哭,同事们闻声不顾礼节地闯进来,一个劲地问我“你还好吧?”

    我很好,你们放心,我没有爱上他。我不是王佳芝,只是这种玩火的感觉好快乐,这种情绪上百转千回的感觉和你们这帮同事在一起时我永远都体会不到,这种被逼到墙角里快要窒息的感觉不是爱,但是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男朋友知道这件事后气到发抖,在电话那头用感叹号讲话,你是白痴啊?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听过这句话吗?他数次扬言要把William揍到老年痴呆,年轻男人表达爱的方式永远如此简单粗暴,他们连自己都还读不懂,更别说读懂你。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一次突如其来的出差,学姐保证过她绝对不会让William单独带着我出差,但那次同行去讲解的同时突然高烧又腹泻,隔天又有一场高校宣讲会,没办法,我只能背着双肩包坐飞机去救场。

    到达旅馆已经是深夜,William穿着内裤走出来给我开门,他说旅馆已经订满了,同事已经睡着了,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和我睡一张床吧。我突然一阵反胃,他接着说,没关系,我们一人盖一条被子,你睡你的,我睡我的,我不会碰你。真好笑,我又不是十三岁小孩,但旅馆满员这招也太低劣了吧?你平时那些中年男人的心计都跑去哪里了?是太心急所以吃相变难看了吗?

    我扭头就走,穿着内裤的他拖着松弛的屁股追了两下也停住脚步。一些奇怪的东西在那个晚上爆炸了。

    之后大家在公司里碰到,我假装没看到他,像个小女孩一样把喜怒哀乐暴露在外,同事也开始察觉到异常,不久之后学姐就问我愿不愿意调去北京的分公司,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之后William还是常常会发微信给我,质问我为什么把他骗进公司又丢下他,我没有再回复过。原来当王佳芝决定做王佳芝的那一天起,她就已经输了,不管结局是爱上他还是干掉他,这种游戏里,哪怕你只走了一步,哪怕你走了一步就觉得后悔转身,剩下的九十九步都是对方在逼近,你都已经失去某个道义上的制高点了。就算最后被强暴,被诱奸,大家甚至包括你自己在内都会觉得,这是你自找的。

    一边探索自由意志一边在保护自己真的好难,难道真的要蒙上面纱躲进厨房里才是绝对安全?假如丈夫是个暴力狂呢,那我们又应该躲去哪里?假如父亲是个酒鬼或者乱伦狂呢?那我们是不是还是不要被生出来比较好?就算你老爸给你全世界也没有用,这个世界给过你什么,都会一样一样拿回来。

    假如未来的女儿遇到这样的事,我又该如何是好?我可以抱着她说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但这个社会不会这么轻易饶过她。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生可以用所谓姿色换取她想要的东西,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生羞于启齿一切与情欲有关的话题,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生在遭到性骚扰后被指责说那是因为你太骚,那我们和我们未来女儿的境况都不会有太大的改善。

    后记:身边有朋友看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一书后,觉得它“很像一部琼瑶风格比喻很多有点矫情”的少女心事集,我没有反驳,因为觉得这本书很奇怪的人,尤其是觉得本书很奇怪的女生,都是幸运的。因为你们从来没有感受到过那种能够穿透你的衣服把你看个精光的异性目光(也许有人向你们投来过这样的视线但很恰好被你们的防御系统过滤掉了,没错,天真烂漫在这种时候竟然是有效的防御系统)。因为你们从来没有在与异性的对话中听出过种种弦外之音,有的人甚至对黄色笑话都免疫因为根本听不懂。因为你们也从来没有陷入过这种不被社会所容忍且你百分之百一定处在劣势的危险情欲之中。这样的女生,总能一脸微笑地倚在男朋友的肩头,总能很快地结婚生子,老公虽然不会跟你聊阿赫玛托娃,但他一定会很疼你。听到别人说你幼稚说你没有风情的时候先不要急着生气,因为风情万种的女人多数都死得很早,也很难像你一样过上那么纯粹的幸福生活。这种区别很难说是与生俱来或是后天养成,人类对爱的感受力本来就千差万别,但假如你是个爱读书的漂亮女孩,往后的日子多半会很艰难。这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书评,只是真的好遗憾,不会再有机会握住你的手告诉你,我真的懂,全世界应该还有成千上万个女生都懂,这种站在地狱之火里对着世界微笑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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