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人海如潮，嵇康心如止水。
他平静地坐在那里，三千太学生聚于东市，请求朝廷赦免他，并让其入太学执教。嵇康在心里哭之笑之，这些天真的太学生是想救他吗？他们这么做只会坚定那些人要处死他的决心。
当他们心怀鬼胎时，别人所有的语言和行为都会被看作是对他们的讽刺。残暴的背后总是最深的恐惧，残暴是最恶毒的自卑。
嵇康并不是很在意这些，他的思绪回到了他和阮嗣宗、山巨源纵酒狂谈的日子。他想起阮嗣宗仰天长啸，长叹曰：“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的样子。想起他“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的样子。还有他高论：司马太史错了，聂政不是刺客，其有豫让之义，专诸之勇，曹沫之智，真乃国士无双。嗣宗似醉却醒。
而自己洋洋洒洒的《与山巨源绝交书》，却不是给山巨源看的，是给那些蝇营狗苟的人看的。凤舞九天，非梧不止；不知腐鼠，何成滋味。
俱往矣，人生太短，思绪却太长。他把幼子托付给那个自己与之绝交的山巨源，山巨源忠厚长者，浑金璞玉，雅操迈时。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这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也是唯一的一次妥协。
嵇康看了看太阳的影子，时候还早，他问：“琴，取来了吗？”兄长说：“取来了。”轻轻地把琴置于他的身前。喧闹的东市，忽地默然无声。
琴声起处，宫商同音，舒缓平淡，气运山水，墨淡情浓，景远意深。
忽地拉近，山阴道上，桂花初放，目不暇接，余味悠长。
水复山重，正道绝塞，峰回路转，豁然云开。
江海豪气，风月情怀，视不可见，运不觉有，长虹贯日，寒光射斗。
山中桂落，鸟鸣空山，万籁俱寂，明月当空。
平底波澜，呼天抢地，如泣如诉，如歌如咏，地有不平，天有不公。
不疾不离，岁月无声，来如春梦，去似归鸿。
玄音起处，风停云滞，椅梧声中，神鬼皆愁。
闻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琴声戛然而止，
广陵散从此人间失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