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写了是枝裕和的《无人知晓》和《小偷家族》,那就别让脚步停下,在2020年的最后,继续《步履不停》。
家庭是是枝裕和电影永恒不变的主题词,相较于《无人知晓》、《小偷家族》的特殊家庭,《步履不停》里的横山家相对要简单普通一些。
爷爷奶奶都身体健康,住在老家的房子里。
奶奶敏子从未出过社会工作,整个家靠着爷爷恭平开的诊所维持。诊所和老家房子建在一起,即便已经退休,恭平仍然会给街坊看病。
因为他一直都没有找到诊所的继承人。
恭平和敏子生了三个孩子。
两个儿子,纯平和良多,本都有着当医生的理想,却都未能子承父业。
女儿千奈美,个性开朗健谈,出社会后不久便嫁了人,和母亲敏子一样成为了家庭主妇。
《步履不停》讲的是横山大家庭每年一度的聚会。
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儿女们带着自己的新家庭,回到了老家房子。
是枝裕和只花了10分钟时间,就交代清楚了各家庭成员的基本情况。
最厉害的地方是,他没有特地去介绍谁谁谁,而是直接把镜头放到角色的日常生活中,通过琐碎的对话,将信息传达给观众。
熟悉是枝裕和的话,不用说就知道,这是他一贯的导演风格了。
随着剧情的推进,关于横山家越来越多的信息浮出水面,隐藏在平淡生活下的无奈与悲伤逐步逼近。
没有丝毫的煽情,只有淡雅的配乐,衬托着角色步履不停的步伐,一些微妙的情绪自然而真实地在银幕内外蔓延。
虽然是枝裕和的表达淡如清水,完全抛弃了电影的娱乐性,但剧情其实还是有悬念在的。
开场10分钟,良多申明自己是次子,说明他是有一个亲哥哥的。
等到一家人团聚,这位哥哥却没有出现。
他到底去哪里了呢?
是枝裕和只用一张照片给出暗示。
这是一个巨大的悬念。
另外,良多在回家路上一路表现得很抗拒。
除了台词说不想过夜,演员一脸郁闷的表情也明确地告诉观众,他不想回家见父母。
他和家人有什么矛盾?
这个家庭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又是一个悬念。
饰演良多的演员阿部宽,演良多妻子由加利的夏川结衣,都是高分日剧《不能结婚的男人》的主演。
两人凭借该剧分别夺得了2006年日剧学院赏的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配角。
剧中阿部宽拒绝结婚,还嘲讽夏川结衣越来越难嫁出去。谁知两人在两年后的《步履不停》就“打脸”成了夫妻……
真不知是枝裕和是不是看了剧,才特地找他们演夫妻的。
除开还算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们,每一位角色都掩藏着自己的心事。
两代人的隔阂,随着进度条的拉长,而被同比拉大。
是枝裕和很早就放了一个不定时炸弹,那就是敏子不满良多娶了由加利这个带着“拖油瓶”的“二手货”。
在和良多结婚之前,由加利已经和另一个男人结过婚,并且还生了个儿子。然而她的前夫意外去世,导致她成了寡妇,三四年后才和良多结的婚。
这个炸弹在一家人闲聊的时候险些引爆。众人聊到了大哥纯平的妻子,恭平直接就说生了孩子之后很难二婚,由加利直接躺枪,紧接着的是一阵尴尬的静默。
这里好像还没有明确纯平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加重了悬念的同时,还提醒了观众桌子的“炸弹”。
与商业片不同,是枝裕和从始至终都没有引爆他所设下的剧情炸弹,不吵架,不撕X,不卖惨。
由加利和敏子微妙的婆媳关系,以及她对前夫的念想;
良多和恭平因职业发展问题也引发的矛盾;
敏子和恭平之间不为人知的,一个足以摧毁整个家庭的秘密;
千奈美想要改造房子,带着丈夫孩子搬回来的想法得不到实现;
以至于他的电影缺乏剧烈的矛盾冲突。
如果一个懂得讨好观众的导演,拿到这个剧本,肯定会拿大哥纯平的事情大做文章。
这里不剧透发生了什么。
反正,只要将剧情最后引向那场悲剧,点明那场悲剧改变了整个横山家,再加煽情的配乐,那绝对是很“感人”的一场戏。
但要是所有电影都这么拍,观众迟早会厌倦电影的。
是枝裕和的前辈小津安二郎开创出一种独树一帜的生活化电影风格,包括侯孝贤、杨德昌等后来者,都多少受到影响。
继承这种拍法的是枝裕和,虽是不断地“重复”自己,但却也维护并发扬了其中一种电影类型。
现在杨德昌不在了,侯孝贤一百年不出一部新作,是枝裕和却还没有低头。在商业片泛滥的今天,他为艺术片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就好像武侠小说中的武林斗争一样,武功门派种类多,代表着武林繁华昌盛,金庸小说这么多招式,也才那么熠熠生辉。
如果某一个门派一统了江湖,绝大部分人都练同一种武功,那整个武林就没什么意思了,而且没有不同门派之间的碰撞,武功水平也很难得到创新提高。
电影也是如此。
有的人喜欢练商业片的功夫,有的人则想练文艺片的招式。
像《步履不停》这样的,重点完全不在于矛盾冲突,而是在于共情与思考。
纯平的悲剧到底有没有改变横山家,是值得商榷的。
所带来的直接变化是,良多被迫子承父业,结果顶不住父亲恭平给的压力,选择用放弃从医来报复。
可就算纯平继承了父业,恭平对待孩子的方式是不变的。
他希望孩子能按他的方式做,并且经常批评孩子的不是,这其实才是让良多不爽的根本原因。
许多父母何尝不是和恭平一样,认为“做医生”有前途,就逼着孩子去做,自以为严厉就能教育出人才,殊不知孩子只是需要哪怕一丝的鼓励和关爱。
横山家的情况和千千万万的家庭是相似的,表面和睦的家庭气氛下,实际上有着难以言喻的隔阂。
所以千千万万的观众都能从电影中找到共情,豆瓣评分能有8.8分,并不稀奇。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在处理自己家庭关系的时候,我们总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束手无策。
但从类似《步履不停》的电影中,从“窥视”别人家庭的过程中,却有机会有所顿悟,进而在现实中,做出重要的调整、改变。
有些电影的主要功能是娱乐,你喜欢用电影来娱乐,不代表所有电影就必须要有娱乐性,拍得“无聊”就是烂。
有些电影的功能就是为了提供“现实的参照”,提供思考的空间。电影之所以能被称之为艺术,拥有这样的功能,是重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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