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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里看沈从文的诗与画

《边城》里看沈从文的诗与画

作者: 秋青 | 来源:发表于2020-04-02 15:33 被阅读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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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城》最早是我高中语文课本里的一篇课文,但对其印象大抵是一幅清秀的山水画,而真正了解沈从文和他的这部《边城》是从读汪曾祺的《受戒》开始的。

    在这本书的后序中,我得知沈从文是汪曾琪的老师,而无论在做人还是文学创作上,沈从文对汪曾琪的影响都是极其深远的。

    因为喜欢汪曾琪,故而对他的老师——沈从文多了一份仰慕之情。

    怀着热切的心情,我开始走进沈从文。最初读的是他的《从文自传》,记得当时读完这本书,窗外已由炽烈烈的大中午变成黑黢黢的初夜了。

    合上书默坐了良久,黑暗中,我望见了沈从文背着行囊去往北京求学并从此打开人生局面的身影。

    这个对未来怀抱憧憬又如此坚定的年轻人,慕然间给了我一份不可言说的勇气和力量,一种信念在我心中开始升腾。

    这是沈从文带给我思想上最初的激荡。后来零星地读过他的《湘行散记》和《沈从文全集·文论》,但感知没有先前那般热烈,自己也慢慢放下了手中的书,开始移心到别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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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在《得到》上偶然听到一期他的书评,再一次燃起了我对那本享誉全球的经典作品——《边城》的兴致,并到了非读不可的地步。

    从旧书堆里,找出这本书,并开始阅读。因为这本书名为《边城》,起初以为整本书都是写《边城》这部小说,再加上散文化的写作风格,顿觉阅读任务艰巨,切不可贪多求快,预计多留些时日来品读。

    但读到后面发现按照现有的故事情节,这篇小说理应篇幅不会太长,后来核实其实关于《边城》的部分不过才占去全书的五分之一而已。

    接着索性就加快了步伐,最后一口气读完全篇,并且按捺住继续往后翻阅的念头又读了一遍。

    为了重拾写作的勇气,也为了纪念这次阅读,我打算写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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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边城》,不得不提到沈从文出类拔萃的语言造诣。读过许多作家的作品,但在文字上能做得像沈从文这般高辨识度的作家还是寥寥无几。

    一读起他的文字,总能给人一种宁静质朴的感受,就像那山间流淌的潺潺流水,叮叮铃铃又沁人心脾,将人拉回到人最原始的生活状态。

    最开始读文学作品,我总对那些优美的文字倾心不已。但一次跟一个热爱文学的朋友聊天,他告诉我评判文字水平的高低不是优美与否,而是准确与否。

    我再回过头细细考究张爱玲和迟子建的作品,无不印证了这一说法,我这才明白语言准确性的重要性。而沈从文就是其中的集大成者。

    例如,这句「也同时为一些很神秘的东西驰骋她那颗小小的心」中的「驰骋」二字可谓是精妙无论,拟人化的手法将翠翠被爱情搅得不安的心情诠释得恰到好处。

    「又把二老日前过渡时的落寞神气温习一番,心中不大快乐」,其中「温习」一词就很熨帖,比人们常用的「回忆」一词更能给人一种温暖的遐想。

    还有「二老父子方面皆明白他的意思,但那个死去的人,却用一个凄凉的印象,镶嵌在父子心中,两个人便对于老船夫的意思,俨然全不明白似的,一同把日子打发下去」中的「镶嵌」一词就很形象,表达原本完美的印象里多了一些瑕疵,早也摘不掉了。

    再比如,“两个长年同马兵既吃了消夜,喝过两杯酒,精神还虎虎的,便轮流把丧堂歌唱下去。但只一会儿,翠翠又醒了,仿佛梦到什么,惊醒后明白祖父已死,于是又幽幽地干哭起来。

    句中的「虎虎」「幽幽」用得很贴切,形容人的精神用「虎虎」的,人们一下子就联想到老虎的精气神,而「幽幽」则将翠翠失去唯一亲人祖父后的凄婉心情勾画得淋漓尽致。

    从上面我们大概可以看到,晦涩生僻的文字从不是沈从文的用词之道,他所用的词语都是最常见不过的词,他甚至还用过一些当地方俚语,但这些词在他笔下却焕发出艺术性和名族性的光芒,干净凝练而意蕴无穷,也让我们窥探到沈从文那颗纯净而自然的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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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字词,我们接着来看看沈从文在环境烘托、细节描写和人物塑造方面的技艺。环境描写在小说中一般充当烘托气氛或人物的作用,但作为散文化小说的典范,《边城》中有关环境描写的篇幅稍大些,而且它成为这部小说除了人物描写外最出色的部分。

    在介绍茶峒时,作者将笔墨都集中在描写小溪上。“溪流如弓背,山路如弓弦,故远近有了小小差异。小溪宽约二十丈,河床为大片石头做成。静静的河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

    小说以一湾清澈见底的溪水开篇,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地点,也奠定了整部小说的基调。

    再譬如为了体现翠翠在得知来提亲的不是心上人二老而是大老时复杂的心情,作者写了这样一段环境描写:“雨后放晴的天气,日头炙到人肩上已有了点儿力量。溪边芦苇水杨柳,菜园中的菜蔬,莫不繁荣滋茂,带着一分有野性的生气。草丛里绿色蚱蜢各处飞着,翅膀搏动空气时熠熠作声。枝头新蝉声音虽不成腔却已渐渐宏大。两山深翠逼人的竹篁中,有黄鸟与竹雀杜鹃交递鸣叫。”

    这段嘈杂的自然环境描写,反衬出翠翠繁复慌乱的心情。

    除了自然环境,人文环境也表现出色。「黄泥的墙,乌黑的瓦,位置却永远那么妥帖,且与四围环境极其调和,使人迎面得到的印象,实在非常愉快」,一幅优美的村落图浮现在读者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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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着最大的亮点就是人物形象塑造了。无论是翠翠、爷爷,还是顺顺以及他的两个儿子,亦或是河街旁的妓女,都刻画得栩栩如生,在中国文学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经典的形象。而沈从文主要运用了白描、细节描写和独白等手法。

    下面以小说中四大主人物——老船夫、翠翠、天保、傩送为例。

    关于老船夫,沈从文是这样写的,“管理这渡船的,就是住在塔下的老人。活了七十年,从二十岁起便守在这小溪边,五十年来不知把船来去渡了若干人。年纪虽那么老了,骨头硬硬的,本来应当休息了,但天不许他休息,他仿佛便不能够同这一份生活离开。他从不思索自己的职务对于本人的意义,只是静静地很忠实地在那里活下去。”

    通过独白的手法,一位任劳任怨的乡村老人形象就被描摹出来了。紧接着再通过他和死去女儿的关系,突出父亲的角色形象和生活处境,女儿的人生悲剧也贯穿了他和孙女翠翠的日后相处之中。

    而对于作者最喜欢的人物形象——翠翠,他这样写道:“翠翠在风日里长养着,故把皮肤变得黑黑的,触目为青山绿水,故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长养她且教育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如山头黄麋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

    在沈从文世界里,人最珍贵的品性是动物性,而翠翠是最接近他理想的人类形象,所以他不惜笔墨地描摹翠翠。他先用白描的方式勾画出翠翠这个在大自然里长成的少女形象,再用比喻的手法将其更加具象化,生命的灵动感呼之欲出。

    后面沈从文又附上一段细节描写,“平时在渡船上遇陌生人对她有所注意时,便把光光的眼睛瞅着那陌生人,做成随时皆可举步逃入深山的神气,但明白了面前的人无机心后,就又从从容容地在水边玩耍了。”

    翠翠野性的一面再一次被强化。

    而天保和傩送出场时,沈从文将他们放在一起介绍。从介绍他们的家境开始,其中他们的父亲着墨最多,也证实了那句「什么样的家庭出什么样的孩子」。

    “到如今,他的儿子大的已十六岁,小的已十四岁。两个年轻人皆结实如小公牛,能驾船,能泅水,能走长路。凡从小乡城里出身的年轻人所能够做的事,他们无一不做,做去无一不精。年纪较长的,性情如他们的爸爸一样,豪放豁达,不拘常套小节。年幼的则气质近于那个白脸黑发的母亲,不爱说话,眼眉却秀拔出众,一望即知其为人聪明而又富于感情。”

    先从共性上叙述,再从各自个性里的不同来介绍,天保和傩送的形象跃然纸上,也为后来两人在爱情里的表现埋下伏笔。

    其实除此之外,翠翠家的狗、顺顺、妓女以及老马兵的形象也很生动,在读者记忆里落下了深深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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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艺术性是这部小说登上世界小说巅峰的一大重要原因,但与此同时它的思想也并不能忽视。

    沈从文不属于那类深度尖锐剖析人性的作家,他的作品更多的是在记录一个时代,记录一些不为人熟知但生活炽热的边缘人物,并通过他们来展现自己对现实残酷生活的无奈,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边城》虽然有虚构的成分,但这并不妨碍它对20世纪30年代湘西地区风土人情的高度还原,以及对湘西人明净心灵的真实写照,从中流露出他对古老的美德和大众价值观滑坡的痛心,以及对物欲横流的现代文明担忧。

    关于《边城》的美和思,由于我干枯的文思和拙劣的笔触,任凭我穷尽笔墨也不能写出其中二三,也只能如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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