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丽说, 女人的衣柜里永远少一件衣服。
小丽又说,她,是女人。
小丽还说,她,现在只是我的女人。
我什么也没说,只点点头,目光从凌乱的沙发上移开,一把抓起仍有余温的车钥匙。
生命就是一团欲望,无法自拔。
所以在这座连空气中都荡漾着喧嚣与热闹的城市一个灰蒙蒙的下午,我们驱车来到市中心一个叫什么爱琴海购物广场的地方,顺便闯了个红灯。这个购物广场与这座城市的其他购物中心除了名字与位置不同,一个比一个高大上洋气外,我实在不知到底它们还有什么区别,但小丽应该知道,因为一下车的她就像只长毛兔蹦蹦跳跳,扭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挺性感丰满的屁股,向人们传递着一个女人由内及外的热情与快乐。
我落在后面,默默地把一枝烟压进干涩的嘴巴里,点火,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氤氲中看着她浅淡而碎的背影,像夕阳光照下一尾跃过青色水面的鱼。
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我看了一眼,又有什么事呢?挂断了它。
于是我们进入商场搭着红色拱型门的血盆大口,开始了楼层间的征程,从一楼逛到五楼,再从五楼逛到一楼,再从一楼到五楼……不只我们,大家都在做这样的活塞运动,似乎为这个购物中心及这个世界增添了无限的活力。
小丽在一家家成衣店里游来游去,不停吐着泡泡,然后又不停地蜕皮。她有时会发出尖叫,偶尔回眸一笑,露出尖尖的白牙齿,我心里就会不由一颤,然而又马上抖擞精神,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来作为回应,好让她安心。小丽就是这样,有时床上也是这样子,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才爱上了她,或者说她也爱上了我。
现在的我如影随形地跟她后面,提着她的战利品,像个吐着红红舌头喘粗气的哈巴狗。现在我们又停在三楼一家内衣店门口,远处不停翻滚的电梯,像不断翻涌银色的浪,我不由得想起刚才的那个电话。
“你在看什么?看美女吗?”小丽扭头问我,她似乎确定我看的不是她。
“我在看淡薄的空气。”我的脸发烫,商场的空调打得太高了。
“空气中有美女?”
“我只是烟瘾犯了。”
“这儿不准抽烟!”
“嗯,那里好像可以,”我指了指几十米外一个悬挂着“老公寄存处”牌子的地方。
“少抽点,对你某方面不好!”她饶恕了我似的低声说道。
“某方面?”昨晚的她就像剥了皮的鸡蛋,弹性十足……我浮现出羞愧神色,又点点头,没敢看她。
二
老公寄存处,已寄存十几个老公了。他们或站或坐,脸色凝重,或面露焦色,更多的是低头不停刷着手机,好像这样可以让地球转得更快点。我的手机躺在夹克内,并没打算拿出来,它会让我紧张。
“哥们,有火吗?”旁边一个衣着时尚的眼镜男向我走近两步问道。
我把火机从屁股兜里摸出来递给他,他投桃报李地递给我一根。我接过然后夹在了左耳朵上。
“这里禁止吸烟,”我指了指他身后墙上的红色不干胶标识,只是“禁止”二字不知被什么人用烟头烫伤了五官,有些模糊不清,看上去备感凄凉。
“呵呵,你说吸了又会怎样呢?会把这个商场烧掉,让整个城市乃至地球都变得乌烟瘴气?还是特么的怎样啊?”
“不知道,我只是在等我爱人。”抬眼望去,我又看到了小丽在不厌其烦地蜕皮,一个女人或男人在她身上摸来摸去,而她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不知道好,可我知道。”
“知道什么?”我有点好奇,这里应该没什么猫,我是不是就是一只猫呢?
“我知道这个商场许多品牌是A货,人们却趋之若鹜;我知道这里的老总,他老婆卷了他一大笔钱上个月跟别人跑国外了;我知道在这里等的不一定都是老公,也有可能是——”他突然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这让我很不舒服,忙后撤一步,还因为他的嘴巴有种说不出的异味。
“我们早在一起了,只是缺张证而已。太忙了,所以……”我赶紧解释道。
“什么证?”
“什么证?现在需要的证明实在是太多了,身份证、居住证、驾驶证等等,简直让人抓狂,总也办不完。”
“是呀,这个操蛋的社会总是一方面刻意模糊我们的面目,而我们又不自觉;另一面却又要我们时刻证明我们就是我们,而不是特么的别人。”说着,他把暗红色的烟头摁在了“这”字上,滋滋作响,可一点都不好听。
“我们总要乐观些才是。”我把刚才那根烟从耳朵上取下来塞进了嘴巴,没点上。小丽还在那,店里又进了几个人,有女人,还有男人。
“其实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就不是什么人老公,”他说,“你看那个疯狂扫货的女人,胖女人,我只是她的御用司机。司机,你知道吗?”
“胖女人!”我张望了一下,没看到。没看到不等于没有。我能看到我的小丽还在那里乐试不疲,希望今天不会太令她失望,然而总有人会失望的。
“她已近五十岁了,还一直以为她自己是杨贵妃,她的唐明皇呢?早不知特么的哪里鬼混去了。也可能她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来这里疯狂扫货,便宜了这个商场。”他好像生气了,像只愤怒的小鸟,只是掺着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的一身是不是她买的?”我忍不住插话。
“是又怎样呢?不是又如何呢?毕竟我还这么年轻,又是她私人司机,时时刻刻需要伺候她,满足她的一切要求。”他低头又续上了一枝,丝毫没有再给我的意思,而是继续烧烫上面的字。
“无所谓,你终究是她的司机嘛,”我试图安慰他。小丽好像不见了,没关系,应该是去了旁边一家零食店吧,那里应有尽有。她现在胃口很好。要不,她又要啃我了。
“是啊,无所谓,”他叹了口气,“在别人眼里,你有可能什么也不是,这样说不对,准确的说,彼此就是对方的一张手纸。”
“反正我们很恩爱的,我们是夫妻。”我有点生气了,他未免太偏激了,让人沮丧。
“那你为什么呆在这里?”
“我逛累了,想抽烟解解乏。他们不都是这样的吗”我胡乱指了一通,只是没人愿意抬头理我。
“呵呵,你抽了吗?乏解了吗?”
“这有什么关系吗?这不能说明什么。”墙上出现两个黑斑,像蛇的眼睛,抹上了一层冷笑,在笑谁呢?
“呵呵……或许是不能说明什么,再说我们并不认识。”他抬手腕看了一下表,“不过我真得走了,她等急了会生气。这不好。”他说完就急匆匆走了,墙角躺着的烟头袅袅,像在无声地叹息。
我一屁股坐在空位上,与那个无聊的家伙聊天,无味极了。
“老公———”小丽在远处的店门口不停地向我招手,好像在喊什么,不过我没听清,因为我夹克内的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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