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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孤单的人也有同类》

《再孤单的人也有同类》

作者: 颜默 | 来源:发表于2022-04-29 21:29 被阅读0次

    也许孤独是爱的意味深长的赠品,受此赠礼的人从此学会了爱自己,也学会了理解别的孤独的灵魂和深藏于它们之中的深邃的爱,从而为自己建立了一个珍贵的精神世界。

    【灭烛,怜光满】蒋勋

    [1]明月从海洋上升起,海面上都是明晃晃的月光。大片大片如雪片纷飞的月光,随着浩瀚的水波流动晃漾。月光,如此造瀚,如此繁华,如此饱满,如此千变万化,令人惊叫,令人啧啧赞叹。

    [2]诗人忽然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一生,从生成到幻灭,从满树繁花,如锦如绣,到刹那间一片空寂,静止如死。

    [3]烛光一灭,月光顷刻汹涌进来,像千丝万缕的瀑布,像大海的波涛,像千山万壑里四散的云岚,澎湃而来,流泻在宇宙每一处空隙。

    [4]点上一支小小烛火,木片如舟,带着一点烛光放流在河水上,摇摇晃晃,飘飘浮浮,在宁静空寂的桂川上如魂如魄。

    [5]岛屿上的城市大量用现代虚假丑陋的夸张照明杀死自然光。杀死月光的圆满幽微、杀死黎明破晓之光的绚丽蓬勃浩大,杀死黄昏夕暮之光的灿烂壮丽。

    [6]一个城市,彻夜不息的过度照明,使树木花草不能睡眠,使禽鸟昆虫不能睡眠,改变了自然生态。

    [7]看大海壮阔,波涛汹涌而来,四周惊涛裂岸,澎轰声如雷震。大风呼啸,把激溅起的浪沫高扬在空中吹散成云烟。

    [8]初升的月光,在海面上像一条路,平坦笔直宽阔,使你相信可以踩踏上去一路走向那圆满。

    【质数】徐孟芳

    [1]这一册册的创作,使我了解到,在广漠人世里,不只我是落单者:正如37后面有41、101前面有97,身为质数,在数列里,我们无法紧挨着取暖,总是隔着许多无法理解我们的他人,但那孤独正是因为身具的奇特性质而来。

    [2]质数的孤独,在自信之后一转而为独立。对我而言,不再有什么是必需的,除了写作,可以靠着写作如此一生走下去。而书写写,仅仅是为了自己,写者是我,读者也是我。

    [3]过午时分,我们喝水,吃干粮。太阳很烈,风却冻人。我又喘又冷,鼻内黏膜因空气冰冻而渗血,猛一吸都是铁锈味。我们沿山棱下切,脚要打横踩,以鞋底与莽草为折冲,沿着山壁攀缘而下。俯瞰脚底,那高度与稀薄空气同时令我晕眩。

    [4]吃食间,有人指认星座,我抬头望着那片奢侈的星夜,光辉纵有等级不同,却正因其参差,方共同豁显了大美。此时,我才真正明白,不论是合成数、质数或“一”,最终,也仅是数字之一。

    【真山真水】林谷芳

    [1]这些大院民宅,象征着家族能量的扩充,但绵密无缝的建筑群中,任何一个构建,一个窗花、一个图案却都直指那光宗耀祖、永世其昌的愿望,那天地君亲师,未得逾分的规矩,所以从家族兴败看,何其大,但从生命吞吐言,却又让人何其窒息!

    [2]伯牙习琴于成连,始终未能“精神寂寞、情志专一”,成连于是带他至蓬莱见己师,却又将其一人独置于海边,令其领略海水汩汲漰澌之声,以及山林窅冥、群鸟悲号之情,伯牙于此大悟,才知真正的老师是自然,终成天下妙手。

    汩汲:波浪声。

    漰澌:水流声。

    窅冥:幽暗貌。

    [3]待价而沽:原义是等待有好价钱才出售,旧时比喻等待时机出来做官,后多比喻等待有好的待遇、条件才肯答应任职或做事。一般含贬义。

    【云豹还在吗?】刘克襄

    [1]乖舛:差异;谬误,差错;矛盾;不顺利;反常。

    岬角:向海突出的夹角状的陆地。它常常是被海水淹没的一部分山地,或是还没有被海水冲蚀掉的山地的一部分。

    [2]鹈鹕——

    时隔二十多年,我仍清楚记得当日,那庞大灰白的身影,在众鸟拱护中,缓缓展翼的惊人画面。

    [3]耆老:六十曰耆,七十曰老,原指六七十岁的老人。

    耄耋:耄,年纪约八、九十岁。耋,年纪为七十岁。耄耋指年纪很大的人。

    [4]杌陧不安:动摇不安,形容危险。

    [5]我梦想着,有一天,在浓郁的森林里,当我走进人迹从未踏进的地方,在茂密的树叶间,一棵樟木的躯干上,横趴着一只云豹,全身暗灰的云状斑,清楚的块状分布,正悠闲地闭目。长尾垂下来,微微地摆荡着……

    [6]比如,就让云豹消失也好,或许它的消失无踪,反而是一个更具体存在的方式,让后世人对生态环境更有反省的决心。每只云豹都意味着,其下大片森林区块的完整和成熟。它们的灭绝更让我们惊心,台湾林区的日脆弱。

    【七个清晨】叶佳怡

    [1]太阳正要探出地平面,所以空气虽然含有夏天的湿气,却还是带着清晨惯有的凉意。

    [2]梦里总是出现那家饮料店,在一个巷弄的转角,面对一片小公园。它隐身在一大片拥挤的住家之间,一整片规矩的灰色之间,唯一凸显的就是那串用麻绳绑起的光碟片。光碟片的银色在这里是纯粹的颜色,是纯粹的光亮,那光亮和所有原本该与电脑相连的科技都无关,只是阳光折射进我们眼睛的所有瞬间。

    [3]安静的房内,每个声响都让我惊惧:风穿过天花板、水龙头滴下几滴细小的水珠、没挂好的衣服落到桌上、走廊上房东养的大狗翻了个身。

    [4]我还是失眠了整晚,最后全身紧绷地一次就带着他们骑到了目的地,沿途紧紧盯着我从未看过的花莲深夜,以及在深夜孤独亮着的成排路灯。终于,我们在预定的清冷时分上了船,在海面看到太阳慢慢升起,以及那橘色的光细软如蛇爬上海的每一道波纹。

    [5]都是一样的,都是介于乐观与悲观之间。如果深信这一年来无所后悔,也不需要年末这如同抛弃过去以重新开始的仪式,如果真的对未来无所期待,这样的仪式同样没有必要存在。都是一样的,需要一点点醉,不至于死,就仿佛在清醒之后获得另一个开始的可能。

    [6]我几乎完全醒了,却又不愿睁开眼睛,只用整个身体与透过眼皮的微光判断这是清晨,我应该要好好休息的清晨。

    [7]众多提着公事包或拉着出差旅行箱的人们此时齐涌入车站,然而这也是一种异常安静的热闹,混杂着一点睡眼有松或者周一的忧郁,无论季节,都让他们在这样的清晨拉紧外套或竖起领子,如一条条清浅的支流汇入所有相似的人群中。

    [8]然而只要是清晨,这里很难不令人屏息,即使是阴郁的天气,当阳光从厚厚的云层后透出,无意地以山为背景,在灰白细密的河床上落下几道散乱的笔触,我总是无法克制地转头望去,然后偶然发现另外一位机车骑士,同样在这么一个清晨,和我孤独地在桥上,望着同一个方向。

    我不相信我们的努力毫无意义。我不相信,最好的时光,只能存在于过去和回忆中。每一个回忆,都在成长的路上熠熠发光,每一次成长也都在铸造更美的将来。

    【我的街猫朋友——最好的时光】朱天心

    [1]那时,天宽、地阔,你们总找得到地方为一只狗狗、猫咪当安歇之处,你们以野花为棺、树枝为碑,几场大雨后,不复辨识,它们既化作尘士,也埋于你记忆的深处,你比谁都早地爱着那深深埋藏你宝贝记忆的土地。

    [2]我要说的是,为什么在一个相对贫穷困乏的时代,我们比较能与无主的友伴动物共存,反倒富裕了,或自以为“文明”“进步”了,大多数人反倒丧失耐心和宽容,觉得必须以祛除祸害脏乱的赶尽杀绝?这种“富裕”“进步”有什么意思呢?我们不仅未能从中得到任何解放、让我们自信慷慨,慷慨对他人、慷慨对其他生灵,反而疑神疑鬼对非我族类更悭吝、更凶恶,成了所有生灵的最大天敌而洋洋不自觉。

    【咖啡店 再相见】陈宁

    [1]有一年在英国海边小镇,初夏却像初冬般萧条。老人度假的旧式小镇,曾经有过黄金岁月的小镇。我们在海边散步,寒风吹散我其时的长发。那海与天的灰,有一种冷冷的镇定,像是旧式明信片里的风景。

    [2]或许可以在海边开一家小店,无所事事却又滋味无穷。日子如浪花,翻到半空高,复又退下,渐渐消散在海风里。

    【黎明,才正要降临】罗珊珊

    [1]现在,谜底揭晓了,难道是父亲在他走之前要提醒我,我们的的确确曾拥有那些敞亮的幸福时光;又或者,根本没有什么谜底,那不过是时光与物质的把戏,未被损毁的物质只要仍然不灭,就永远提醒着一去不复返的时光。

    【看太阳的方式】杨莉敏

    [1]台风前夕的清晨,风倒是吹得很狂放,远方的树海被风吹起的幅度姿态,像是黑色的海浪,平日习于从四面八方步上朝圣道路、拥挤的健行鱼群,现在全都不见了,在这种阴暗的清晨,显然没有一尾想游出来。就只有我,随着浪潮,一波一波地被推及远方,想要去看太阳。

    [2]风势强劲,风筝越飞越高,我像是离群索居在深海里的生物,海底的日照量仿佛如这根风筝线般的细弱,即使如此,它还是可以握在手里,一丝尚存,我突然想要依靠这个,重新生长一次。

    [3]远方的沉重云层很朦胧地透出阳光,原本深蓝的天空开始渗出粉橘的色泽,我被汹涌的海浪静静地推向太阳升起的边界。

    [4]但是健行的疏人群此刻开始从我的身后超越而去,每天从黑暗里苏醒,然朝着日出的方向,一点点地重复、修改逐日的练习,我们安静地走,偶尔停顿,我们想以此度日。

    【给吉米的信】冯平

    [1]日从湖上升起,金光滋长,朝霞绚烂,晨风里有水藻腥湿的味道,有花草木石的气息,有大小各类飞鸟啼鸣的声音。

    [2]他是惯于沉默的,好像正告诉你:你听,不一定听见;你看,不一定看到;你说,不一定说出。所以他宁可总结于一句叹息。我是爱他的沉默,有哲学家的身影;也爱他的叹息,有小说家的世故。

    [3]窗外景物,有的太新奇,有的太古怪,有的太刺激;他觉得困惑,觉得有趣,觉得热血沸腾,瞬间纵身扑去,砰一声,鸟飞尽,四肢勾挂纱窗上,赶紧起床抱他下来。

    【毒药】杨邦尼

    [1]药在吞吃后十五分钟迅速在体内发酵。先是双手麻痹,冻僵,然后蔓延背脊,头颅,全身,亿万只蝼蚁匍匐潜进,啃食,啮吮经年累积的沉疴,坏疽。我蜷缩在床,轻关门,窗外雨霏霏如尖针坠下,医生三言两语早早交代,药效有副作用,立竿见影,我当时只应声,噢,嗯,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迅雷不及掩耳。

    [2]我隐忍着痛,时间浓稠似铁浆缓慢前行,万年冰河在徐徐端动。冷风自毛细孔溢出,起身拉开衣柜找衣物蔽寒,雨沾满窗玻璃,内外交攻。这里是长年炎夏半岛,我怎可冻死在自家床上,太荒唐,我起来走动,驱逐寒意,脸色纯白如冰人一具,没有回温的症状,我软塌在床,像一只地鼠掘地冬眠度过寒冬,能往身上盖的全盖上,只剩下两个黑乎乎的鼻洞通外界的氧气进来。

    【生生不息】张辉诚

    [1]要知道夫妻两人外加双方父母,年龄增长犹如下坡车,家庭便渐渐袭染一层薄薄蒙蒙荫翳,渐渐就如黄昏透入窗内的余晖,一个个狡猾的“漆黑”身影顺道就蹑手蹑脚想要染指屋内所有空间;但是有了小孩,如同有了一道灿烂金光,满照屋内,一切渐次灰败角落全都再次散发奇异辉光,并且所有人逐渐憔悴的脸庞,皱纹的、黯淡的、病容的、饱经风霜的、白发苍苍的,全都因为小孩儿的童颜笑容光芒的照射,竟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全都有了生气,有了活力,有了精神。

    【生死簿】黄克全

    [1]我来到自认活得像输爬过、留下一道道黏液的年纪。长寿者究竟幸或不幸?那要看你用的是什么眼光,用横空掠过的走云般的理性是幸运,用蚁啃虫蚀、千疮百孔的蝶翼的感情是不幸。如今,幸和不幸都像十二月之夜的潮水,寸寸沁透肌骨。双脚挺立在深湛大海无垠的边缘,我一动也不动,无分悲哀和欢喜的涛声淹漫上我眉窟。

    [2]这当下,佛教说对了,生者聚集了混浊无明,而死者却一步步脱卸、廓清沾黏在血骨的苦浊。

    [3]红润的双颊如雨后的天边霞辉,眉眼如初升的月牙,唇角抛露出一汪水漾般的笑。

    [4]夜里,遥远得失去空间感的天边,打起了响雷,梦因此被截割成片段。

    [5]我便蓦地恍悟到,梦境是颗巨大的露珠。在梦境里,构成生之混浊无明之网罟的一切,顿时消弭于无形。

    [6]我忘了谁说过,时间是永恒的馈赠,意即永恒允许我们拥有一切,这一切包含人世所有时刻:痛苦、不幸,甚至死亡,都收纳其中,并无差别。

    【想去远方】郑丽卿

    [1]电脑在待机状态,荧幕一片乌暗,就如同她脑海里一片的空白。

    [2]她心里缓缓浮起一股朦胧的怒气,也有一些紧迫感,其实是荒凉得要命,直如柴火燃烧后的灰烬的那种荒凉感。

    [3]。中年的爱,曾经是饭桌上冒着一缕缕白烟的饭菜,栖息在衣柜里熨得平整的衬衫.爱在忙碌的日子里滚动着汗水与笑骂,如今是一袭褪色的家居服,屈从于习惯,而且懒惰。当他也无可奈何时,只好静默。静默如同冷冷的雨,在他们之间下着,她打了一个冷战。

    [4]但是,她仍渴望着去一远方,在陌生的街上,在遥远的海边,不参与,没有欲求,只是看着,呼吸。

    【拍痰】刘峻豪

    [1]拍痰声与偶尔虚弱的成嗽此起彼落,这是病房内常见的音乐会,像是部落析神时的舞蹈,在火堆旁击打胸膛,最原始的肢体碰撞,希望透过灵我与肉体的撞击,能够逼出体内带来厄运与灾祸的鬼神。

    那些隐晦黏稠、散发着恶臭的痰。

    [2]死水般的分泌物蜗居在幽暗的细支气管内,日日夜夜漫结蛛网,在病人的胸腔中形成聚落,张牙舞爪地伸出触手往外扩展。堆积的痰液又常是细菌的温床,日久如滋生蚊虫的池水,在X光片星空般的底色下爆出片片斑斓的肺炎之花。

    [3]常常可以看到湖畔轮椅排排坐晒太阳,上面瘫着面无表情的病人,像是晴天时从橱柜深处拖出来晾的冬天厚棉被,散发着霉味与湿气。

    【厕所的故事】王盛弘

    [1]旅行也就是这样吧.虽说满心期待的,是未曾预料到的新世界在眼前开展,更频繁的却是印证与求证,使长久以来在脑海搬演的浮想联翩有一个落实的舞台。

    [2]比如东大寺二月堂的厕所,有“某种程度的昏暗与彻底的清洁,加上连蚊子的嗡鸣都听得到的静寂”,朝颜爬上毛玻璃小窗,氤氲的绿叶、朦胧的紫花在风中微微晃动,细雨丝丝轻响,雨水一滴两滴自瓦檐落下,嗒,嗒,空气荡出一圈圈涟漪。

    [3]无的放矢:说话做事没有明确目的,或不切合实际。

    有的放矢:放箭要对准靶子。比喻说话做事有针对性。

    【陶渊明说悄悄话——士林下树林街】郑衍伟

    [1]这种小道像叶脉一样生长分岔,窗尽有花,花尽开门,门尽一拐,小腿飞奔。万人嗡嗡顶礼颂赞,小童哗哗裸身跳江。

    [2]自福德路向西途经士林小学,矮墙圈起一座红楼,高度正适远眺。路在这里岔成四条,左右开展大西大东旧街,前方又吐穗两道,福德路左偏,下树林街右让,几成平行。工地栅栏的草色,衔士林纸厂的芝山白砖,红锈铁皮,苍玄骨架,如锦带绣花。平行两路有小径通,碧林掩映。墙下小渠满是秋黄。

    [3]美好的阳台适合在二楼,巴掌大的盆景列队,间杂半人高的小树迎风,仿佛成群驯良的鸟自包厢探头,小有野趣。青藤漫游,自空垂钓,更十足勾人。这种阳台不必宽,深寻两三步,莫半露天更佳,如此树影不显局促。

    [4]阳台设于小巷,更胜设于空阔的观景大厦。小巷取静,但不绝人声。夏夜捧灯,泡杯凉茶,或任风翻书,蒙眬睡去之际,犹听见远方脚踏车铃,此则上等。

    [5]辐辏:形容人物的聚集或稠密。辐辏相交。

    【也许有一个地方——谈旅行和乡愁】张让

    [1]在种种但愿的时刻中,最深刻的是星期日的不安。早饭过了,无事可做。中饭也过了,时间滴答滴答震耳离去。我看见所剩无几的周末大步踏出视线,生命的无聊似乎到达了顶点。

    [2]时间轰轰逝去,而生命涓滴流淌。古今中外,没人能留住童年,连分秒都不能。从这角度而言,失落园的慨叹不限于基督教世界,而及于全人类。人从很早便经历失落和放逐,无一幸免。

    [3]凡是关系内心最深的想望,意识总是后知后觉,甚至不知不觉,相当迟钝无能的。

    [4]月是故乡明?生命在他方?乐园究竟是在前面,还是后面?我们曾怀念安娜堡和石城,现在却乡愁新墨西哥。好像榕树,全身都是气根,就等落地。

    [5]乡愁可说是以蛛网、尘灰和泪水、口水糊起来的东西,七分浪漫,三分无奈,固然无法摆脱,却也不能太过当真。

    [6]乡愁因此具备了双重意义:对旧地的惆怅,或是对远方的向往。

    【雁山瓯水】余光中

    [1]我们先去拜山的,是南雁荡。入了平阳县境,往西进发,最后在路边一家“农家小院美食村”午餐。从楼上回栏尽头,赫然已见突的山颜石貌,头角峥嵘地顶住西天。情况显然有异了。不再是谦逊地缓缓起伏,而是有意地拔起,崛起。

    [2]我们一路攀坡穿洞,早过了山麓的村舍、菜圃、浅溪、枯涧。隔着时稀时密的杉柏与枫林,山颜石貌蚀刻可观,陡峭的山坡甚至绝壁,露出大斧劈、小斧劈的皴法,但山顶却常见黛绿掩蔽,又变成雨点皴法了。

    皴法:中国画技法名。是表现山石﹑峰峦和树身表皮的脉络纹理的画法。画时先勾出轮廓﹐再用淡干墨侧笔而画。表现山石峰峦的﹐主要有披麻皴、雨点皴、卷云皴、解索皴、牛毛皴、大斧劈皴、小斧劈皴等;表现树身表皮的﹐有鳞皴、绳皴、横皴、锤头皴等。

    [3]次晨又是无憾的响晴天,令人振奋。越过鳞鳞灰瓦的屋顶,巍巍两山的缺口处,一炉火旺旺的红霞托出了金灿的日轮,好像雁荡山神在隆重欢迎我们。下得楼去,户外的庭院像笼在一张毛茸茸泛白的巨网里,心知有异。

    [4]雁荡山的地势变化多姿,隔世绝尘,自成福地仙境,远观只见奇峰连嶂,难窥其深,近玩却又曲折幽邃,景随步转,难尽全貌。正如苏轼所叹,不识真面目,只缘在山中。难怪徐霞客也叹道:“欲穷雁荡之胜,非飞仙不能。”

    [5]此时岩高风急,浊浪连天,令人不胜天涯海角岁末暮年之感。

    [6]码头待渡,我们的眼神早已飞越寒潮,一遍遍扫掠过岛上的地势与塔影。最夺目的是左右遥对的东塔、西塔。左边的西塔就像常见的七层浮屠,但是东塔,咦,怎么顶上不尖,反而鼓鼓的有一团黑影?目迁、国荣、美玲一伙七嘴八舌,争相解释,说那是早年英国人在塔旁建领事馆,嫌塔顶鸟群聒噪,竟把塔顶毁掉,不料仍有飞鸟衔来种子,结果断垣颓壁中却长出一棵榕树,成了一座怪塔。

    [7]游园时另有一番惊喜,不,惊艳。真正的惊艳,因为她依偎在墙角,毫不招展弄姿,所以远见浑然不觉,要到近处才蓦然醒悟,是蜡梅!树身只高人三两尺,花发节上,相依颇密,排列三层,内层赧赧深紫,中层浅黄,外层辐射成鳞片,作椭圆形。傲对霜雪,愈冷愈艳,真是别具一格的绝色佳人。

    【夜色渐凉】钟怡雯

    [1]我的梦土,要花开满谷,阳光灿烂,不要乌云不要阴雨。

    [2]管他欧洲冰封在大雪里,对我而言,那是一片白茫茫的干净大地,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数够远,足够把现实丢开。再不远走,人都霉烂了,像阳台的大理菊,才到我家两周便忧郁而死。那阵子天天浓雾阴雨,它临死前的枯槁身形和哀伤眼神充满警惕。那是我的倒影。

    [3]公园异常安静,厚实的新雪,冻结的空气,树的灵魂都冬眠了,光秃的枝丫线条干净利落,锐利地指向灰蒙天空。

    [4]站在这里,跟萧瑟的冬日街景一样干净,情感往内缩,原来想释放的躁动消散。寒气让人清醒,多年来总是在最冷的冬日离开台湾,去更冷的地方,凭空蒸发。台湾黏稠的湿冷令人厌倦,像剪不断的人际网络,逼人逃离。

    [5]窗外日与夜交接的天色那么陌生,裹着冬衣围巾的行人埋首疾走,时间和风景从他们和我的身边流过,没有从自家的沙发或床铺转醒时的声气,没有梦痕,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在现实和梦的交界里。

    [6]普罗旺斯奇幻的阳光。连逼到身上的冬日寒冷都被转化成热和光。被阳光抹过的房舍和山野形色饱满,那棕黄那结晶的宝蓝,连松树的灰绿都是亮的,跟赤道雾蒙蒙带着灰尘和汗意的阳光不同。山和树都在发光,线条益显干脆利落。光影对比如此绝对,谁也不能覆盖谁。打在墙上的树影是纯粹而绝对的黑。阳光不到的地方寒意欺上脸,毕竟是个位数的低温。进入阳光的怀抱就疯了似的,只会啊啊啊地赞叹,语言失去了意义,只剩感觉。

    [7]彻底被征服,这霸道又温柔的阳光。穿透性极强,那么热烈,让人猝不及防,把我收藏好,压在抽屉暗处的情感全翻出来,散落一地狼藉,散出霉味。

    [8]无预警的告别,生命中越来越多的离别和突然。那阵子我比卢森堡公园的枯枝还要冷峻,流不出泪。睡眠走得更远,春天如此乱无章法。

    【两面海洋】方秋停

    [1]路弯转,拉出层层的山棱线,深浅绿色混着枯黄,新春已在路上。四轮迫切向东行,中央山脉盘踞,村落集聚岛屿外围。沙石与河流相互冲积,厮磨演变着各种相处形式。沿途尽览风光,也见着道路施工,河堤整修,污染河床堆累出烂泥巴。

    [2]山峦与树影尽皆沉默,云雾于其间窃窃私语,各种生活面貌纷呈——岛上繁华热闹,萧条冷清,美和杂乱一同存在着。

    [3]行至山岭尽头回转,群山退到左手边,右方则出现了另一种水蓝——太平洋以不同的洋流姿态出现。陌生的蓝,疏远的波浪,滨海公路一径清冷。午后阳光眯闭着眼,时而自云中透露温柔光芒。面海树林整排为海风修剪平整,光秃树枝仍然撑起丰美景观。视野为山海所平分,天空阴晴不定,一时阳光一时阴,蓦地细雨洒来,于车窗上留下一颗颗雨之心。一座岛屿,两面海洋,中间是屹立千年的山岭,如何推想,这海中坡岭,曾有多少生灵为存活争战。

    【自己的房间】张耀仁

    [1]老厝:古老的房屋。

    [2]之于终其一生只认得自己名字的她而言,她所能去到的念头的边界,也就是坐在这里,在她生活许久充盈着汗水与花香的家门前,静静领受森凉的黑绿的树荫罩下来,静静看着细微的浮尘自被单掸动,而光线都成了海。

    [3]海波很重,极其缓慢而巨大的潮涌。生活也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浮沉。

    【追忆逝水空间】郝誉翔

    [1]我躺在枕上,睁开双眼,望着灰蒙蒙天光从窗帘的缝隙依稀流入,流到我的指尖。就在这一个光明与黑暗交相渗透的暧昧时刻,四周悄然无声,生存这一件事却变得非常不可靠起来。

    [2]我努力想要让自己再次地睡去,却发现时间变得漫长到格外难挨,床头的闹钟传来分针与秒针规律竞走的嘀嗒声响,是的,漫长得就像生与死的距离一样,而我正悬浮在这两端的正中央,微微战栗的绳索宛如一道电流穿过我的心脏,莫名的悲哀倏忽淹没了我。

    [3]父亲早就暗自有了和母亲离婚的念头,而这件事情在我诞生的几个月之后,终于成真。从此,他便从我的生命中遁走,沿着另外一条铁轨通向我再也无法介入的人生,而他越走越远,越走越远,铁轨不断向地平线刷刷地延伸过去,分歧、交叉又复涣散开来,直到在天边消失成一个我再也无法辨识的,陌生的小小黑点。

    [4]而那是我最初的小宇宙,混沌未开,一切事物都失了先后的秩序,全被压缩凝练入一个小圆球之中,同时并存重叠交织,却又朝外涣散分离,当想要再追回之时,也只剩下一幅幅不连贯的蒙太奇。

    【别后】杨明

    [1]钱钟书的《围城》里这样写道:“心像和心里的痛在赛跑,要跑得快,不让这痛赶上,胡扯些不相干的话,仿佛抛掷些障碍物,能暂时拦阻这痛的追赶。”

    [2]徐志摩的诗,我们年轻时曾经唱过的:假如你愿意,请记着我,要是你甘心忘了我。在悠久的坟墓中迷惘,阳光不升起也不消翳,我也许,也许我还记得你,我也许把你忘记。

    那时不懂的哀伤,岁月已经都教给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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