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苑

海棠春苑

        我是国师府的少公子——沈暮棠。从小跟随父亲修习卜卦占星之术，悟性极高，最有望成为下一任的国师。十六岁那年，被父亲派出游历，到江南寻找一位傅姓女子。找到之后，或在她十六岁前阻止她踏入京都，亦或是，就此铲除她，以绝后患。我向父亲立下誓言后，开始了我的南下之旅。

        “在下沈暮棠，为红颜绝色而来。”这是我初次见到傅念春时，张口说的第一句话，轻佻的话语中，有我们大家都读不懂的深意。

        “欲把花枝比颜色，海棠含露半开时。清霜厉严杀，松柏气不振。芙蓉乃微木，晓艳独娇春。”她口中正念着这首诗，被我打断。烟眉一挑，俏生生地回眸望我。

        江南傅姓世家的独女——傅念春，果然生得一副春花般娇艳的容貌。彼时春桃夭夭，灼灼其华；彼时自是年少，韶华倾覆；彼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念春不同于其它江南女子与我的认知，少了几分温婉，多了几分果决。其实我早该知道，傅念春那般决绝的女子，倘若有朝一日知晓了事情的真相，必然会毫不犹豫的进京。只是我不曾想过，父亲的一封飞鸽传书，竟会成为迫使傅念春决然踏入京城那个是非之地的引子。

        那日她的声声质问一字一句重重敲击在我心头，最后的最后，纵还有千言万语，也只揉成了短短的一句“你会娶我吗？”“念春对不起，沈暮棠是下一任的国师，他的婚姻从来由不得他自己。”

        三日后我再临傅府，却被告知，三日前傅小姐奉旨入京。我拿起桌上的一张信笺：残春欲消，海棠凋，旧梦几多好。谁留芳春了，红尘痴人知多少？

        我纵马不眠不休赶回京城，回到府中，傅念春已然入宫，独得圣宠。一切再无转圜，我颓然倒地。

        再见面是在一月后的阖宫饮宴上，彼时她金冠霞披俾睨天下，我跪伏朝堂君臣两差。江南之行就像一枕黄粱，而今雾散，梦醒，我方才看见真实，那是千帆过尽的沉寂。他终究是恨我的，所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置沈家于死地，却又独留我一人苟且偷生。我心灰意冷，所以才会在先帝召见之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光耀沈家门楣，重振国师府威名，唯一的条件是应先父之言，亲手除掉祸乱天下的妖妃。

        傅念春倒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却突然想起了前一日我做的那个梦，我梦到我放弃了一切，带着她远走天涯，再不理会红尘的诸多纷扰。梦里的江湖，百花齐放，人来人往，繁花似锦……

        “我别了繁华，弃了天下，负了子民，反了国家，却只想陪你浪迹天涯，闲看落花……”

        “沈暮棠，你爱过我吗？”

        “……”

        我垂头望着怀里的姑娘，她还是像我在江南第一次遇见她的样子，笑容娇艳又明亮，唇角的一抹殷红，更衬得她美艳无双。

        “……没有。”

        “沈暮棠，你恨不恨我？”

        我兀自搂紧了怀里的姑娘，感受着她渐渐消散的体温。

        “……恨”

        “那也不错……”

        醉眼，泪点伊人颜。我抬头望着这金壁恢弘的九重宫阙，一时间，泪如雨下。高阁之上，年过半百的先帝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我方才知道，这一切都瞒不过上位者，我不理会他人的目光，兀自搂紧了那胜负骂名的一代妖姬，泣不成声。

        一夜之间，皇权更迭；新皇仁慈，大赦天下；举国欢庆，福泽万民。呵，这些，又与我何干。彼时我正着手画着一幅仕女图，看着画中女子娇艳的面容，我仿佛又见到了记忆中那个娇俏的女子。醉眼，滴滴泪点伊人颜……落笔随风，长歌倚梦。心字犹缺，情缘搁浅，一生离散，我却始终落不下那最后一笔，终是把相思留在了似水年华间……

        那一日，我独坐府中，拿出了就不曾弹起的七弦琴，又一次想起了那个明艳又张扬的姑娘。那年春桃夭夭，灼灼其华；那年十里春风，暖若盛夏；那年花间初见，浮光掠影……

        “铮——”又是一年春风十里，桃之夭夭。终是谁使弦断，花落肩头，恍惚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