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第一次见到大黄,是在学长家的BBQ聚会上。
那时小白刚刚入学,曾经憧憬的,远离家乡的独立生活,一下子变成了现实。聚会上,学长学姐们谈笑风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文科妹子们像蝴蝶般穿梭往来,令小白有点慌张。努力记住各种面孔,参与进那些似懂非懂的谈话,在记不清楚第几次向别人介绍自己之后,小白口干舌燥,暗暗有了“还是宅在家里一个人好”的念头。
绕到后院,前厅大家吃的烤肉,烤玉米,都是在后院的烤架上准备的,同行的女生说烤肉这种麻烦的活儿交给男生去做就好了,可是小白却想自己动手,也算是为自己不想说话找个借口。
可是已经有人了,烤架边的男生穿着湖蓝色的T shirt,默默地翻动着滋滋冒油的肉串,小白忍不住说,“烤肉还是穿长袖子吧,油溅到胳膊上很烫的。”
大黄抬起头羞涩地笑了笑没说话,小白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低头收拾酱料,心中暗暗埋怨自己不该乱搭讪。
后来跟大黄说起这件事,他居然不承认,只是说那天感觉小白好像很累,问小白名字都很勉强回答的样子。
哪有,你可是我那天第一个主动说话的男生啊。小白很郁闷。
那天结束的时候,大黄要了小白的联系方式。起初是在gtalk上天南海北地聊天,因为同上一门课,也常常一起回家。从音乐到电影到学校的种种,小白惊奇地发现,已经很久没有人可以像这样,聊上几个小时也不至于无话可讲。
后来就经常一起吃晚饭。学校附近有不少中餐餐车,在美国学校里可以说是很幸运的了。一起去买两盒牛腩饭,在楼下的小花园里吃。九月的傍晚,暖黄色的路灯投下斑驳的花影,微凉的空气浮动着草木的气息,大黄边吃边说,“我就考虑送你一个四维的球。” 小白想笑又不好意思,只好埋头吃。牛腩软烂,辣酱醇厚,虽然只要四块钱一盒,小白却觉得温暖踏实,心满意足。
刚在一起的时候,小白生怕早早陷入煮饭婆的巢窠,可是狡猾的大黄总是有办法。第一次一起做饭吃,是餐车和小饭馆都关门了的周一,小白匆匆地做了青椒土豆丝和木耳炒肉。土豆丝切成了薯条,大黄却一个劲儿夸好吃,然后吃得干干净净。
其实大黄的嘴巴很叼,生于江南,又有好厨艺的奶奶,冰冻的鱿鱼卷一吃便知,对小笼包子,扬州包子之类的江南小点更是要求极高,可是吃小白做的饭,却总是口头褒扬,实际扫光,让小白也不由得沾沾自喜。下厨四年,小白渐渐从新手变成了能操持十多人聚会的老鸟,下厨房上的粉丝也越来越多,可是偶尔想起那些失败的菜肴都被大黄吃掉了,总是会心里一动。所谓的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于下厨者,也是一样的吧。
当然,作为两只吃货,一起出去吃也是重要的生活仪式。大黄似乎有发现苍蝇馆子的天份,杏花邨的海带绿豆汤,点心园的小笼包,盛津的煎饼果子,偌大的美国,这些存在于唐人街上的小小店铺里的乡土味道,总是会让小白眼眶发酸。就像大黄给小白的第一首歌,林宥嘉的《唐人街》,在陌生的城市游荡已久的时候,渴望的不过是回家的感觉。
在美国的恋人,异地似乎是不可避免的过程。两年的时间过得飞快,小白毕业了,从此开始了六个小时飞机,三个小时时差的异地。吃了吗,吃了什么,gtalk和skype上的问候,最多的不过是这两句。大黄被小白惯坏了,自己不好好吃饭,每次来看小白的时候,小白总会使出浑身解数,恨不得把之前学习的新菜一次都做出来。去看大黄的航班上,小白的行李是台湾面包房的肉松包,牛肉干,只为大黄能好好吃一周的早餐。
而在一起久了,本就不擅长浪漫的大黄,更没有甜言蜜语的时候了。只是吃芒果时,大黄会把切好花刀的两半给小白,自己啃果核;剥小龙虾,蟹腿的时候,也会嫌弃小白手笨,整个剥好了放到小白碗里。至于最后一片烤肉,一只寿司,总是你推我让。小白日益发胖,天天琢磨着少吃减肥,大黄常常笑话小白,在饭桌上却一如既往地喂小白多吃,而小白,也总是意志不坚定地顺从了。不单单是贪恋美味,更多的,大概是筷子上的温暖吧。
也就是这样的某个饭后,大黄抹抹油嘴,说,把证扯了吧。小白嘻嘻地笑,这样就算求婚了,也太便宜你啦。
可是小白知道,她总是会答应大黄的。
为什么不呢,大黄,是那个能在枕边与她一起聊北欧神话,魏晋风骨的人。
大黄,是那个在她文艺女青年状态泛滥的时候,能尽力体察,也能以《立春》里王彩玲的“亚历山大的石柱!” 把她拉回到生活的洪流中来的人。
大黄,是那个在夏威夷天文台的璀璨星河下,拥她一起仰望北落师门的人。
大黄是她的令狐冲,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时候,她愿与大黄隐于山水之间。
然而最重要的,大黄是能与她在尘世的烟火之间共进一餐的人。无论是米其林餐厅还是路边小店或者家常小菜,执手相食,繁复或平淡的滋味都会为味蕾记住,将双眸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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