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后,父母住进了新家,离我单位大概十站地远,有公交直达,很方便。母亲总打电话让我过去吃饭,若我回复“去”,电话那头的老人家会很高兴,话不多,紧接着是常规的寥寥几字“你想吃啥”。母亲不大会做饭,没什么拿手菜,反反复复就那几样饭菜,我们从小吃到大,太清楚她的厨艺了。通常,我会从这几样中挑个简单易做的。母亲看我总选这几样,有时她自作主张,弄个复杂的饭给我改善。我知道,母亲不怕麻烦不怕累,依旧愿意为我做,心里惦记着我。尽管她做的饭不怎么可口,尽管总是那几样老掉牙的饭,但只要是宝贝女儿吃,她就像面临考试的大厨似的,极尽所能地展示着自己的看家本领。虽然我已入不惑之年,但在母亲的眼里、心里,我始终是个孩子,是个需要照顾的宝贝儿。
有时单位有事儿或想午休会,我说“不去”时,电话那头的母亲是何感想,我没细细体谅过。直到今日下楼,母亲跟我一起走出小区,我去坐车,她去散步。我们在十字路口处分手,她朝西去,我朝东走,她在路北,我在路南。公交还有四五分钟才到,我看到母亲时不时回头向我这边张望。十几年前脑梗落下的病根儿,让她走路时每迈一步左腿总要画半个圈,左半边身子有些僵硬,胳膊无力地垂着。我有些担心,怕母亲万一被车碰着,于是,招招手,让她别回头,好好走路。母亲应该看到了我的指示,可她依旧回头,直到我坐上车再也看不到她。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算了算,陪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满打满算也就两三个月。在这两三个月里,我常常是带着孩子去的,单独留给母亲的时间很少很少。自从有了孩子,我几乎没有陪母亲好好说过话,好好散过步,好好吃过饭,更别说给母亲好好做顿饭,好好照顾她。我觉得我不孝。可就是这样,母亲却很知足。住院时,我只在医院陪了她一夜,只是给她买个饭、跑个腿,看看她,可她觉得我挺孝顺。母亲就是这样简单。年少时没有家庭的温暖,结婚后没有丈夫的体贴,一直像个女汉子,任劳任怨地负重前行着。就连重病后,也一直努力地操持家务,伺候着父亲,照顾着我们。母亲从小就没体会到被人关心爱护,当我们对她好点,她特别容易满足。
如果说母亲对我的疼爱似大海般宽广,那我对母亲的关爱则是一条小河,差得太远了。母亲觉得我“孝”,让我自愧不如。母亲的这种感觉,一部分源于她没被人照顾过,还有一部分源于同病房的病友。母亲住院时,病友是一位本地的退休干部,膝下一儿一女,儿子远在他乡,女儿就在身边。老太太拿着生活用品,自个儿办理住院手续,住了好几天,也没人来看,也没电话打来。输液晚了,过了饭点,就随便买点吃的对付一顿。后来,女儿来看她,不说话,只闷头玩手机、看电影,到了饭点,老太太还得掏腰包管闺女吃喝。老太太跟母亲诉说着儿女的不孝,母亲听在心里,看在眼里,两相对比,觉得自个儿运气不错,俩女儿都不错,一个常打电话,一个跟前照顾,心里美啊。
母亲,其实我们没有您想得那么好,那么孝顺。您的满足让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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