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点雨,在入秋的清晨里,远方的山只有淡淡的墨色,山腰间飘着几片白云,在朦胧的晨雾里显得隐约,更远地方的山头几乎要淡化在雾里连着白茫茫的天失去了界限。
走在河堤边上,原本黄浊的河水却透着一股近乎乳白的色彩,宽阔的河面上有人架着一艘小船,船上的人由远及近,他的歌声也飘扬过来,然而却无法分辨他唱的是什么,随着他的靠近,我惊讶地发现竟是我多年未见的初中同学,而我却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我爬下河堤,向着他挥手,大喊,他注意到我,似乎也认出我来,向我挥手驶来。
“没想到你在这里!”我一上船便激动地说道:“我们大概有七八年没见了吧?”
他也一脸欣喜“八年了。”
“你怎么大清早的在这开船?”
“大清早的有人喜欢晨练,有人喜欢散步,人一多就太吵了,只有这河里安静。”他斜靠在船舷上,看着远处墨色的山说道,“诶,你记不记得我们以前的英语老师?”
“啊?”
“就是很漂亮的那个啊!”他兴奋地说道。
“哦……”我似乎有点记起,确实有个很漂亮的英语老师,“还带我们去看过兵马俑对吧?”
“对对对,就她!她那时候是实习老师,呆了没两个月就走了。”
我们激动地一起回忆起过去的事情,然而我们都忘了这位老师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如今身在何处,只记得她很爱玩,爱笑,经常带着学生一起玩,不在乎远近,想到哪去哪,我们一起去过兵马俑,在那里为识破小贩推销的假古董而欢呼雀跃大笑不止。一起去过泸沽湖,在湖边我们唱起了布谷鸟,她现场为我们跳了一只舞,即便是在多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能回想起她轻盈的身姿,就好像真的是一直布谷鸟一样上下天地,穿越林间。在内蒙的草原上,我们跟当地人一起喝着自家酿的酒,一起升起了篝火,她不知道何时带着一个手鼓,和着蒙古大叔的马头琴,我已经记不得那曲子,只记得篝火映照下的她那红通通的脸庞,荡漾着的美丽的笑容。
“你还记得她走的那天在黑板上写的一首诗吗?”他问道。
“诶?有吗?”我表示很惊愕,因为我完全没有印象。
“我是轻轻悄悄地到来,像水面飘过一叶浮萍。我又轻轻悄悄地离开,像林中吹过一阵清风。你爱想起我就想起我,像想起一颗夏夜的星。你爱忘了我就忘了我,像忘了一个春天的梦。”他侧仰着头,望着白茫茫的天空。
我没吭声,回忆就到此结束了。
我忽然说道:“应该有同学有她的联系方式的吧,最后总能联系到她的。”
他回过头,望着我,忽然咧嘴一笑,掏出手机,便掏边说“联系方式我没有,不过当时出去玩的时候我拍了照片。”
我凑过去,他翻开相册,记忆中她的脸庞又开始浮现,然而却总是不那么清晰,很多照片都很模糊,有的离的很远,有的很近却似乎总也看不清,只有一张,那是我们一起去大菩提寺的时候,相片中老师跟一位和尚在交谈,和尚低头双手合十,老师一身白色长裙,很是飘逸,然而镜头太远,依然什么也看不清。
我抬起头,他也抬头看着我,然后他微微一笑,只是他的笑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
我睁开眼,又是大梦一场,窗外已渐渐透露出早晨的模样,我不免有些失落,我记起了一切,没有这个所谓的同学,也没有那位漂亮的陪着我们在篝火旁慷慨击鼓放声高歌的英语老师。然而这些都那么真实,我摊开日记,在昨晚的日记后面写道:
当我们以为一切都那么真实,一切皆可考证,一切都有迹可寻,信心满满地认为未曾得到的终将会得到,曾经失去的亦会归复的时候,突然发现这是一个梦,一切宏图大志突然化为泡影,好比登山人系在腰间的绳索突然断裂而无处攀附的时候,剩下的只是惊愕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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