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气清爽,凉风阵阵,是以众人皆早早起来,不过日头才升,外面已是人声嚷嚷。
屋内阿羡倚着江厌离的肩膀躺在床上,竟是未有半点醒的意思。江厌离看着他,三分无奈、七分宠溺地笑了笑,心想“这家伙倒是睡得熟,看来昨天夜猎是真累着了”,不免又有些心疼,小心地将他从自己肩膀移开,让他好好躺着,又为他掖好被角,这才离开。
刚一推门,便感到一阵凉风扑面而来,她穿得单薄,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纵然是在山上,夏日里这样凉爽也是少见。她转头看阿羡没有反应,应是没有扰到他,才放心地悄悄去了厨房。
江氏子弟向来率性,不像姑苏蓝氏那样拘谨,因此江厌离一路走来见到的都是众人嬉戏玩笑的热闹场景,与这凉风瑟瑟的天气极不相称,江厌离心下慨然,这世上有多少乐事能有乐景相称呢?又有多少乐事不过是浮梦一场罢了。她想及昨夜与阿羡相拥一晚,本是无限温馨,可天一亮,她终究只是阿羡的师姐罢了,昨夜的温馨与浮梦何异?如今她心有哀戚,目之所及自然也是萧瑟悲凉。
她勉强按下酸楚为阿澄阿羡做早饭,炖汤时不由出了神,忽觉身上一暖,耳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天气转凉,怎么也不加件衣服就出来了?”
她转头一看,不是阿羡还是谁,此时的阿羡丝毫没有昨日小孩子的样子,眸中关切她的神情让她莫名有一种被保护的幸福,好像阿羡不是她的师弟,反倒是师兄。
“怎么起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再睡一会儿,给你炖了汤,要等一会儿才能好,还先把阿澄的早饭给他送去了。”
“那就是说江澄没有汤喝,对不对?”阿羡的眼睛瞬间亮了。
江厌离被阿羡的孩子气逗笑了,“是~只有我们羡羡有汤喝。”才刚觉得他稳重了许多,就又露出了孩子气,江厌离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其实阿羡在师姐关门的一刻便睁开了眼,瞧他目光澄澈,哪里有半分睡意,根本是也一夜未睡。他侧头看着昨夜师姐躺的那半张床,眼中柔情漾漾,余光触及衣架上师姐为他浆洗的披风,想到师姐衣衫单薄,脑中一个激灵,连忙拽下披风朝厨房跑去。刚到厨房,便看见师姐站在灶台前,背影纤弱,虽看不到师姐的面容,但他能清楚感觉到师姐那丝丝缕缕的哀伤,顿时心口一痛,眼神中透着藏不住的怜惜,是以让江厌离生出了被保护之感。
这边两人正谈笑间,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说是江宗主找魏公子,瞧他那样子,显然是找魏无羡找得好生辛苦,天知道除了烤鱼什么也不会做的魏公子怎么会来厨房。
且说江澄找魏无羡过来一是为了昨日夜猎之事,昨日他赶到时阿姐已经和魏无羡离开了,因此他并不清楚昨日之事,二是金氏三日后要举办百花宴庆祝夜猎,他知道魏无羡向来不羁,特地嘱咐他少生事端。
魏无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对那什么花宴没兴趣,听说兰陵城的酒还不错,过两天我去那逛逛”。
“魏无羡!”
“江澄”,魏无羡随意倚在柱子上,看着江澄继续说道:“就算我去了,又能怎么样呢?金氏那帮人一定会追着我问佩剑的事,我干嘛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那你就不能佩剑?你那把随便你有多久没碰过了,再不用,我看它都要生锈了!”江澄翻了个白眼。
“不、能!”,魏无羡突然站正身子一字一顿说道,转而霍然离去,任由江澄在后面大喊大叫。
三日后,兰陵城。
魏无羡提着一坛酒在街上漫无目的地瞎逛,眼神涣散,他已经这样逛了三日。佩剑?他何尝不想佩剑?可他连金丹都没有了,佩了剑也拔不出随便,那又有何意义?只为了让那些人不要把他视为异类吗?可笑!他魏无羡何时需要这些不相干的人来认可!至于江澄,他更不能透露半句,江澄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要是知道了,怕不是连宗主都能让给自己还消不掉半点愧疚之心,那虞夫人九泉之下恐怕要骂死自己了。
“嗤”,魏无羡无奈地自嘲一笑,仰头又灌下一大口酒,却听得不远处一群人吵吵嚷嚷,似乎是有个叫花子不小心碰翻了一屉包子,摊主正大呼倒霉,周围人则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这世道,风水轮流转,今日你笑看他人狼狈,焉知他日不会成为别人的阶下之囚,只看那曾风光无两的温氏便知了。魏无羡叹了口气,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他欠你多少银子,本公子付了!”
“那敢情好,多谢公子”,摊主的脸一下子多云转晴,转头对叫花子喝道:“算你走运!”
“行了行了,拿了银子就别那么多废话!”魏无羡不耐烦道。一边说着,一边要搀起那个人,那人原本是蜷缩在地上,此时一抬头,两人都愣住了。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帮魏无羡剖丹给江澄的温情。
魏无羡已来百凤山几日,虽见到了一些温氏妇孺,但他特意察看过,并无温情,心想这姐弟俩应该都被留在了拘禁地。他万万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温情,更没想到温情的境况会如此凄惨,温情尚且如此,温宁岂不是……魏无羡只觉背上寒意顿生,酒意都散了大半。
询问过温情后,魏无羡得知这事与金子勋有关,但此时金子勋应在百花宴上,想及江氏,魏无羡略有迟疑,但又念及温宁恐怕凶多吉少,顾不得许多,便立刻动身赶往百花宴。
这边百花宴上,金子勋正在刁难蓝曦臣,众人皆知姑苏蓝氏家规繁多,其中一条便是不饮酒,可金子勋偏偏要与蓝曦臣对饮,言外之意竟是蓝曦臣若不饮下此酒,便是看不起金氏。金光善在上首座眯眼看着这一切,似乎也是在等着蓝曦臣的反应,众人见风使舵,蓝曦臣已是骑虎难下,但瞧他不惊不怒,从容接过酒杯饮下,金子勋见状得意大笑,却不知蓝曦臣早已暗自用内力化去酒水。
金子轩在旁看着,嘴角微扬,心想这名扬百家的泽芜君也不过如此,若是自己,可不会这么没骨气。
“金公子看起来心情不错啊!”魏无羡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朝金光善虚作一礼,便转头看向金子勋,表情懒散,眼神却锐利如鹰。
金子勋被盯得后脊骨发凉,“该死,不过区区家仆之子我怕他做什么”,金子勋暗骂了自己一句,随后强做泰然道:“自然,刚刚江宗主说要把江氏所猎之物拿出来大家共享,江宗主如此识大体,不只是我,大家都很高兴啊!”说罢,拿眼角斜瞟了魏无羡一眼。
众人皆知,魏无羡一人江氏猎了围场里三分之一的猎物,如今金子勋说江澄识大体,言下之意无外乎骂魏无羡不识大体还反被自己的家主将了一军。
其实,江澄此举只是不想让江氏短时间内树敌太多,他年轻资历浅,云梦又正在休养生息的阶段,实不宜太过招摇,却未曾料到金子勋如此小人行径,拿这件事来羞辱魏无羡,江澄面上无碍,握剑的手却已爆出青筋。
若是平日里,以魏无羡如今易怒的心性早就对金子勋招呼上去了,但当务之急是问出温宁的下落,因此魏无羡不仅不怒,反而嘴角微扬,“听闻金公子前些日子在夜猎时遇到了一只八翼蝙蝠王,不知结果如何?”
金子勋闻言一时猜不透魏无羡此话用意何在,更不知道他如何得知自己夜猎八翼蝙蝠王的事,只好含糊道:“区区妖物,我怎会放在眼里!”
“这是自然,有活人供金公子虐玩,那区区八翼蝙蝠王又怎入得金公子的法眼呢?”魏无羡盯着金子勋说道,眼神幽黑迫人,似是地狱里来勾魂的鬼魅,偏偏声音如常,因此只有金子勋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魏无羡!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数日前,你在甘泉夜猎,追踪到一只八翼蝙蝠王,你自己修行不够让它跑了,恰巧温氏旁支的温宁带着修士路过,你便令手下强在他们身上插上招阴旗,以活人为饵,我说的可有半点差错?”
魏无羡直逼得金子勋步步后退,又继续说道“若我没记错,敛芳尊曾进谏金宗主留温氏无辜妇孺和未沾染鲜血之人的性命,还给了他们安置之地,可金公子却阳奉阴违,残害无辜,莫不是对金宗主有何不满?还是金氏面上慈悲,实则与岐山温氏一般阴险狠辣!”
“你胡说!”金子勋慌乱答道。
“魏公子慎言。”金光善的声音与金子勋一同响起。
魏无羡转身行了一礼,“魏某也相信是金公子一意孤行,与金氏无关,今日前来便是想请金宗主帮个忙,那温宁与在下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魏某都不能坐视不理,还请金宗主行个方便。”
金宗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将魏无羡骂个千百遍,这小子口口声声说是金子勋一意孤行,却又让自己行个方便,分明是要金氏和金子勋一起背上不仁不义的罪名。金氏如今虽盛,可也还未到不顾名声的地步。金子勋这个废物,手脚竟这么不利落,留下线索,平白让人找上门。
金光善心中如此想,嘴上却不急不缓道:“子勋,人在哪?”声音不怒自威。
金子勋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哆哆嗦嗦回道:“在……在穷奇道。”
原著:《陈情令》
原作者:墨香铜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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