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机的美”是个什么“鬼”？

“无机的美”是个什么“鬼”？

“无机的美”是个什么“鬼”？

吴炯

一

国内有作家称，吉本芭娜娜和青山七惠是同一类型的作家，都是外表平淡而内心波涛汹涌。我留心查了一下，其实完全不准确。

读吉本的《厨房》很早，但当时没注意她的生平。这次查了得知：吉本生于1964年，她的成名作《厨房》出版于1987年，在日本她被称为“疗伤系文学”，《厨房》描写亲人一个个离去的少女被一男孩收留，而男孩母亲早亡，父亲还是变性人。所谓“疗伤系文学”大概是读者读到比他们悲惨得多的人物故事，从而对生活鼓起了勇气吧。

青山七惠生于1983年，比吉本小了近20岁。

2007年，青山七惠凭借《一个人的好天气》一举夺得当年的芥川奖并成为当年的畅销书。《一个人的好天气》被誉为描写了日本“飞特族”的佳作。

吉本的小说主角多设定为19岁无助的少女及其生活所展开的故事，这也正是“疗伤系文学”特定的要求吧。而青山七惠的第一本书就显示了她对社会观察细腻，她的小说被誉为概括了社会上某一类人的状态，也说明她写实主义的功力和品格。因此，两人的文学应该是区别很大的。

二

吉本的留待以后专章再谈。此次只是专谈青山七惠。

青山的小说特别善于营造氛围，把你不知不觉带进人物的故事中，你似乎觉得生活中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关于此点，大名鼎鼎的村上龙也大为激赏。

青山的文字表面上看平平淡淡甚至有些松松垮垮，其实她对环境的描写和人物的选择都是经过精心考虑的。《一个人的好天气》里家里挂着许多死去的猫的照片，暗示出对生死的沉思。老奶奶的恋爱对照着年轻知寿的失恋，描绘着人生起起伏伏的状态。她还特别善于写对话，在对话中把两个人的性格生动地刻画出来。

《一个人的好天气》之后，也有点替青山担心，在这之后还能怎么写呢？然而，2011年她又写出《我的男友》（国内2013年出版），这本书让我们看到她才华进一步迸发，更深刻地剖析了人性的复杂，刻画了更多更丰富的人物。《我的男友》通过鲇 太郎身边的几任女友，刻画了几个生动的女性形象，其中华彩的部分可说是做爱时使用暴力的儿鸟小姐和总想自杀的高中生小聪。

《我的男友》几乎没有结构，那小说靠什么推进呢？只靠细节的扑捉和青山有时脑洞大开的想象，引导你在那平淡无奇的故事里前行，这算是冒险呢？还是艺高人胆大？

比如开篇，描写莉莉和鲇太郎分手，就是用一个细节把人物的情绪表达得十分充分：“莉莉一瞬间停住呼吸，走过眼前的路人脚踝贴了创可贴。是皮肤色的、平平无奇的创可贴，正中间小纱布的部分染上了一片暗影”。

莉莉可以看到路人的脚踝，说明她头低得很深；创可贴象征着鲇太郎的可有可无吧，暗影这个词也很妙，点出他俩的关系进入终点了。

这类出彩的描写在书中不时出现，每当你觉得叙述有些沉闷的时候，它们就如熠熠闪光的钻石，提醒着读者：一定要看下去哦，后面还有精彩呢。

三

鲇太郎是从小在三个姐姐作弄下长大的男孩，其性格与常人便有些不同，他也才会接纳长得不漂亮、神情木讷、有点像小偶人的儿鸟小姐。他和儿鸟的关系也是儿鸟先拥抱了他而开始的，在儿鸟做爱时突然对他施以暴力，他不喜欢被弄痛，“却也在连续的痛感中，确切

地感受到砂金般的感情。”而此时儿鸟在他耳边的低语即如“那无机的美”马上感染了鲇太郎。

此处可以看出“无机的美”乃是两人极端的恋爱状态吧。有暴力倾向的虽是极少数，但在社会学报告里这些人是客观存在的。他俩的关系最终以儿鸟升级到用刀刺伤鲇太郎而结束。（起因于一位喜欢鲇太郎的女孩去儿鸟工作的地方大闹。）

和儿鸟关系结束后，鲇太郎又遇到了女中学生小聪，小聪没有兄弟姐妹，父母也不在了。她一个人住在父母留下的房子里。遇到鲇太郎后，小聪就开始要求鲇太郎陪着她，不然，她就自杀。从此，小聪不断地要各种礼物，而为了能买得起那些礼物，鲇太郎去打了两份工。小聪在不断地要求中填补着自己巨大的感情的“黑洞”，她对未来完全茫然，前一秒会想在满18岁时和鲇太郎结婚，后一秒又会去想很多不着边际的事。在小聪即将下决心嫁给鲇太郎时，她在广场遇见一位弹吉他的青年，她当即决定把鲇太郎给她买的最贵的钻石项链卖掉，留一半钱给鲇太郎，她要帮助那位青年实现大梦想。从不断地索取到全身心地付出，这是逻辑一致的“人格”吧，这就是小聪，极特别的小聪。

这样两段极端的恋爱故事就是“无机的美”吗？其实还是难以理解。“无机的美”按翻译过来的这词，就是极冷状态下的美吧。这个极冷是心理和情感上的，按小说内容，日本人的表现也的确缺乏激情和热情，真可以用冷淡来描绘，即使恋人也是淡淡的。虽然，这种淡淡的表面下面也依然波涛汹涌，就如那位因嫉妒而刺伤人的儿鸟。《我的男友》并不是刻意要塑造这种“无机的美”，而是在几段恋爱故事中塑造日本青年的众生相，小说有很多细腻的描写、琐碎的对话，而它们的整体就塑造了很鲜明、立体的人物，这才是青山最最用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