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对于钢铁侠托尼斯塔克来说，贾维斯是他最忠诚的伙伴。而对于我来说，爷爷则是我的好管家。从我记事起，爷爷就在我的身边，他总是一刻不停，他认为生命在于永恒的运动。爷爷驼背，但此“驼背”非彼“驼背”，爷爷的驼背是因为年少时摔坏了脊椎，没有钱医治造成的，以至于他的背凸起一块，他自嘲：“我背上长了一只‘龟’。”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会对玄武情有独钟。按理说，爷爷应该碌碌无为，但他奇迹般的用他那副残疾的身躯，在那个年代养活了一家八口人。爷爷很瘦，皮包骨，但眼睛很有神且五官清秀，如果没有驼背的话，肯定是一代男神或者是杂志模特。

儿时的我对爷爷的印象只停留在夏天，一条浅灰色薄薄的长裤，穿一件白色背心或者绿色弹力紧身短袖，外搭一件宝石蓝短袖衬衫，就是时尚的前沿。爷爷有个金属小盒子，这是专属于他的宝物。打开这个盒子，上半部分是一面小镜子，下面放置刮胡刀。爷爷看着我热切的眼神，慢悠悠地说：“以后你就会用到的。”

因为是家中独子，而且是爷爷最小的孙子，所以爷爷非常宠爱我，以至于这种爱过度成溺爱也毫不减退。有一次我发脾气，一气之下打了爷爷的驼背处。爷爷疼得说不出话来，坐在沙发上喘着气，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热水，我陷入深深的自责。爸知道后气得要打我，还是爷爷替我求情，那晚我哭了。还有一次，我在楼下玩。由于自小身体孱弱，怕感冒，爷爷便拿了一条毛巾追着我擦汗。小孩子嘛，好动是天性，我甩开他后趁他不注意直接跑回家看电视。七点钟准时开饭，还不见爷爷回来，窗外天色已黑，爸有些担心，便准备出发寻找。这时候爷爷回来了，他看见我，我看着他自责内疚的脸突然笑了，皱纹也笑了。后来我才知道，爷爷以为我被人贩子拐走了，担当不起这个责任，就想凭一己之力找回我。那年我不以为然，现在却泪潸潸。

每年冬天爷爷都要回老家。第一次爷爷离开我的时候是一个暖冬的中午，即便父母已经做通我的工作，我还是感觉天塌下来，爷爷叮嘱我要听爸妈的话便上车了。爷爷回老家是因为季节性过敏，广州的冬天是很冷的，寒风刮过，爷爷的背上长满了红疹，爸到处寻医问药无果，无奈之下，把爷爷送回老家。听奶奶说，回到老家后，爷爷还是放不下心，每天担心调皮的我。冬季一结束，春姑娘前脚刚到，爷爷后脚便又来广州。我自然很开心。爷爷又能接我放学啦！每当爷爷接我放学，我总会拉着他到学校旁边的小卖部买小玩具，买一包五毛钱的圆卡或者五毛钱两颗的大大泡泡糖又或者是一颗五毛钱的棒棒糖，心里就乐开了花。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就算爸妈给我买几百块的玩具也不及爷爷给我买的便宜的小玩具。十几年过去了，一百块钱也不禁花了，花两三元就能很开心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总想啊，到底是人心变了还是通货膨胀太快了？

读小学期间，我们家住在六楼，不知怎的，我跟一名患有阿兹伯格综合征的同学结下梁子。他经常在我家楼下徘徊，渴望得著机会修理我。还别说，真的被他得找了。我惊慌失措地逃跑，用家乡话在楼下大吼一声：“爷爷，我被XXX追着打！”我刚准备捡起一块砖头还击，爷爷出现，他真的出现了！不是幻觉！他从六楼跑下来的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十秒，要知道爷爷还穿着拖鞋！他把XXX轰走了，我也安全了。幸亏爷爷没有扭到脚，不然我会难过的。那个下午很热，人行道都被煮熟了，太阳散发着最后一抹淫威，我觉得很亲切。还是在我家楼下，那段时间流行玩陀螺，我买了一个蓝色的陀螺，陀螺中间有一块维持平衡金属，那块金属很特别，是磁铁。有两个住在明湖苑的人滑着溜冰鞋经过，我看着他们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倍感亲切。他们蹲下来跟我一起讨论斗陀螺的策略，我一晃神，他们俩人迅速逃跑。当爷爷为我交到新朋友感到高兴时，我哭了。第一次认识到这个世界的黑暗面。不久我组织了一支远征军，准备讨伐这俩人，从苏州苑到明湖苑的距离不过两三千米，但对于二年级的我们来说已经是极限了。我迷路了！我在校园里迷路了！！！天色渐黑，我最后被爸的朋友找到，他把我们送回家。当然免不了一顿批评啦。

熊孩子渐渐长大，免不了大人们的操心。爸作为知识分子，被任命为祠堂翻新后举行的庆典活动节目主持人。便有了更多的机会了解先辈。小时候问爷爷，你从哪里来，他说他从石头里爆出来，我手舞足蹈，我的爷爷是孙悟空，我的爷爷是孙悟空，我的爷爷是孙悟空……。我一直以为爷爷是孤儿，不然不会陷入没钱治病的地步。爸告诉我，我们的上面几辈人是做生意的，曾经富甲一方，后来家道中落，变卖家产沦落到当轿夫的地步。据说爷爷的爷爷那辈人经常去烟馆吸食鸦片，就是这样把家财败光的。爷爷的童年过得根本不快乐，所以他才会满足我的一切要求，不仅是爱我更是为了弥补他缺失的童年罢。

初三那年寒假，爷爷得了急性肺炎，那晚爸的手机没停过，他委托医生朋友打点一切。第二天不放心，一早打车回家。那年冬天非常冷，我把我新买的羽绒服给爸，叫他带回去给爷爷穿。爷爷穿上羽绒服后非常愉悦。不久爷爷病好了，耳朵却背了。高一高二的清明节回老家祭祖，发觉爷爷一年比一年瘦，头发越来越少，牙齿只剩两个，背更驼了，走路的速度很慢，下盘却很稳。对了，爷爷是养鹅的高手。由于驼背，他干不了重活，他就到番禺的鹅场当掌厨的。休息之余，他就跟养鹅的师傅聊天，几年后，爷爷偷师成功，便回老家的鹅场打工。那个年代的学徒要交学费，可是爷爷一穷二白，无奈之下只好背井离乡。

今年春节，我们一家打电话回老家，爷爷接过电话，却只听得到我的声音，这种感情的羁绊可不是一朝半夕能够形成的。我希望他长命百岁，看着我考上大学、结婚生子、获得各种成就，可是八十几岁的他终有一天会离我而去，我只能做好力所能及的每一件事情，才能传承他对事情的一丝不苟。初中毕业后曾大言不惭地追忆一个姑娘：初中的三年，我不仅学习了知识，也学会了如何——关心一个人！可真的是这位姑娘教会我各种道理么？是爷爷的言传身教啊！因为爷爷，我学会了爱要细水长流；我学会了一个男人要学会担当；我学会了一个人要会做饭而且会几道拿手好菜……

隐约间，我仿佛看到有个老头，站在祖屋的门口笑着对我招手，远远的我就能问闻到竹叶的清香还有饭菜的味道。

我的那一抹抹乡愁，正是对爷爷无尽的思念。

2015年5月23日 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