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生于侗乡农户人家,在那重男轻女的年代,她仅仅读过一年书,会写自己的名字,也会加减乘除,用母亲的话语,后来看父亲的信件,文字几乎是猜,也能八九不离十地蒙对。
我小时,母亲在被服社(制衣厂)工作,工作繁重也很艰辛,家务活多半是父亲指导下,由我们五兄妹,大带小完成。
记忆里,母亲脾气不好,很凶,映像里,没见过母亲的笑容,也没得到过母亲的拥抱和亲吻。几兄弟和姐姐,最怕的,莫过于天黑母亲回家,饭菜还没有做好。
所以,私底下,我们给母亲封了个绰号,叫“恶地婆”(比地主婆还恶的女人)。此后,如果哥哥交代的家务活,自己稍稍怠慢些,哥哥会大声喊:“快点!恶地婆来了嘞!”,因惧怕受骂,动作会飞快起来。
虽然我们家住在县城,但是却一直养有猪,养猪需要猪食,那都是母亲在大院后山开垦出来的菜地里种的。每天清晨,哥哥与我会有一人帮母亲挑猪粪与母亲去菜地,母亲赶在上班之前,完成系列菜地农活劳作。
傍晚,我们兄弟几个,也会有一个去菜地,帮母亲挑回第二天要给猪儿煮食的蔬菜。
因为家里养猪,自然家务活要比其他家庭多许多,兄姐弟也都自觉加入到了分担家庭事务上。在60、70缺衣少食的年代,我们家年年会杀猪过年,全年在父母辛劳带领下,过着富足、充实而幸福的日子。
多年后,我已读初三,母亲调离了原来单位,任我们中学食堂的炊事员。猪依然在养,哥哥姐姐都已外出工作或学习,协助母亲的养猪事务,自然落在了我身上。
一天,放学后,我很不情愿地去母亲那挑了一挑潲水回家。心怀怨气,不是潲桶重也不是路程远,而是青春萌动的自己,觉得挑潲水,那么多同学看见,是件极其丢脸的事。
回到家,气呼呼的放下潲桶,冲着父亲委屈地哀求:“爸爸,求求您嘛,请妈妈不再养猪了可不可以?现在生活条件那么好了,又不缺猪肉,我们家哪天不都有肉吃啊!”。
父亲等我抱怨完,语重心长地说:“崽啊!你妈妈没文化,不像我下班后还可以看看书读读报纸,她不养猪会闷得慌啊!再说,你妈妈从农村走出来,勤劳惯了,权当她锻炼身体嘛!你让她闲下来,不会生病麽?!”。
父亲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我拭去眼泪,继续协同父亲煮猪食...
从此以后,我不再提及养猪之事,父亲的话语里,我能明白母亲这辈子都是勤劳命,所有对母亲的曲解这时也豁然开朗,母亲是为子女默默付出,这是她不善言辞的爱。
从来没有她的拥抱和亲吻,这时才觉醒,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母亲所付出的一切,很温暖也很温馨。
在外求学、工作许多年,母亲也早已退休,她也是在我外出那年不再养猪。
每天,上午早餐后去广场跳跳舞,下午与相熟的老友搓搓小麻将,按部就班清闲地安享着晚年,小时候未见过的笑容,终于洋溢在母亲脸上。
有次年假,午后见母亲踩着缝纫机缝补衣裳,一边还哼着侗语小曲,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母亲,那么轻松而安定从容的生活状态,面对母亲艰辛的一辈子,暖意让我与母亲聊起了家常。
我向母亲提了一个从小疑惑的问题:“妈妈,您从小没读过多少书,怎么会在被服社工作,做了裁缝呢?”
原来,母亲嫁给任军官的父亲后,随军与父亲在青岛部队生活。那时随军的家属,大家都无所事事,大院扎堆总觉得要做些啥工作。
刚巧,武汉一所缝纫学校到部队招生,学期两年。母亲看这门手艺不需要文化,自己作为侗家女,从小也从长辈那懂得绣花缝衣基础,她征求父亲意见,父亲很是支持,她与9名随军家属姐妹,一起报了名。
出行那天,父亲与其他已报名家庭战友,一起在火车站与自己年轻的妻子送别,在依依不舍的过程中,当场有母亲两位姐妹眼泪婆裟不舍丈夫,留在了站台上。
到了学校,母亲看不懂书籍,但她肯问,并且逐渐看懂了图纸,别人休息时,她继续进行学习和实践。
半年后,到校的7个姐妹,又有4位思夫心切,返回了部队。
一年后,唯独只有母亲留下,母亲的毅力很受校长的赏识,校长不仅在学业上给予母亲更多指导,生活上也待母亲如闺女。
两年后,母亲结业,她终于完成了学业。
母亲的描述,平淡而亲和,我很惊讶,是什么动力让自己坚持到了最后?母亲说:“哪知道什么动力哦!我没有文化,如果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回农村,从小在农村苦怕了,我一定要有工作!”
听完母亲的求学故事,我才真正理解,为什么母亲从小对我们那么凶和狠,她知晓拼搏才能改变人生,虽然她不会用语言给我们讲做人做事道理,但却潜移默化地,身体力行去影响着子女的一生。
那一次,我第一次主动拥抱着妈妈,泪水止不住打湿了母亲衣襟。
母爱是伟大的,我的母亲,用自己坚定和韧性信念,养育和培育了我们兄弟姐弟。
她的爱,无时无刻不在警醒自己,爱有千万种,坚持,一定会呈现美好,迎来无限幸福!
母亲,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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