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
你知道吗,想你的时候全世界都有你的影子。
晃晃众生,你是不二的诗篇,是滚烫的银河,是清澈的白开,是无法收回的目光。如此哪怕,诗篇是不能吟诵的,银河是即可消亡的,白开是没有光泽的,目光是没有回信的,不论好的坏的,全世界都是你,由此有了世间的这个我。
在你离开的半年后,我才有勇气,丢掉所有关于你的东西,包括一些我们共同的物品,他们满满的被装了两个大旅行箱,连箱子也是你的。我瞅准了时间,一定要把他们扔到垃圾车上,让垃圾车把他们带到运方,远到我去不了的地方,好让我后悔时也无计可施。
环卫工人将这两只箱子扔上散发恶臭的环卫车上时,我使劲的转身,害怕自己后悔,可我还是后悔了,我转身想回去要回来,可车已经开走,我有些眩晕,飞奔去追逐环卫车,如同追逐你。在哪个冬夜,我在外面趟了一晚上,寒风凛冽,仿佛看着你渐行渐远。第二天发着高烧回家,却发现家里的床单被子也被扔了。
后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家里的装修全部拆掉,前前后后的从新设计,新的环境如同是对过去的一个再见。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每年新学期都会写的《新学期新气象》。而现在我总希望能有一阵风把所有关于你的东西全部刮走。就这样你的一切被抹去,不留一丝痕迹,当做一切从来没有发生似的。
我也愿意去相信,总有一天清晨醒来,我会豁然开朗,不再想起你,不在回忆你说的某一句话,不在猛然想起某一个场景,不在幻想不属于自己的幸福。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我可以释怀的把你写进故事,可以保护自己,不被往事刺痛,让余生安稳平静。
晚安。
(6)
自从那次之后,我常常去吃那家的家常菜,偶尔不想出门的时候,就打电话订他们家的外卖,特意嘱咐让那个叫野秋子的姑娘送餐。打开门之后,是野秋子我心里总会踏实一些,像尘埃落定般踏实,开始我欢迎她进来坐会,她还客气的不好意思。后来发展成了,我一开门,她就直接进来,把餐盒一放,直接躺在沙发上,抱怨他们老板,如何压榨服务员,抱怨有些客人用餐后是多么一片狼藉。
听着她抱怨,我把餐盘分成两份,工工整整摆在餐桌上,用家里的筷子和餐具,摆成面对面的样子。吃饭的时候,她停止了抱怨,偶尔给我聊一聊最近的学习生活,这样有搭没一搭的聊,我理所应当的听着她聊天,偶尔掏出手机,刷一刷最近的电影,看看时政的新闻,只要超过十分钟,她都会不满的用她的筷子敲一敲我的碗,把我从专注中扯回来,我看着她一脸严肃的说“不能当低头族!”
我从没有问过她和她男朋友怎么样了,我无权过问,相比之下我更喜欢此时的生活,一日三餐,有人在你耳边聊以慰籍,充满着生活的新鲜气儿,总比独居的无所事事让人心安。吃完饭后,她总会告诉我,这顿我请客,她去洗碗,下一次她请客,我就去洗碗。我说“行,没问题。”临走的时候他会告诉我,明天吃什么,她偷偷行贿大厨抄我的菜的时候,不放食用油,而放橄榄油,她得瑟的说,这是他内部的关系。我看着她打如意算盘得意的像小学生赢了街头的游戏机。我告诉她别贪小便宜,她噗的一声说,“这是为你健康着想,你看看你是不是长胖啦!多出去走走,外面饭店的食用油不卫生,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说“行。”
是的,我最近胖了,不是因为喝酒而导致的虚胖,而是切切实实白胖,和我妈视屏的时候,她问我是不是有女朋友啦,我说没。妈说,看你小日子过得挺好,以为有着落呢。我笑一笑心里想“是吗?”
有一天,我再打电话去哪家餐馆的时候,才得知秋子已经不在那里上班了,这种不告而别只有我的小说里才有。我觉得突然很失落,没有回复电话里反复询问我需要点什么餐而挂掉电话。一想马上掏出手机,才发现我从来没存野秋子的联系方式。萍水相逢的故事结尾总是平淡无奇,我坐在沙发上,刚刚饿的饥肠辘辘的感觉瞬间消失。突然想找人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我穿上风衣出门,到了店里问他们的老板野秋子的下落。老板一眼就认出了我,可是很遗憾的说,他也不知道,只说秋子走的很匆忙。然后可惜再也找不到这么勤快机灵的服务员啦。我继续问,有什么方式可以联系到她吗。老板想了想说,有。然后把她的电话和住址给了我。电话打过去,是空号。黔驴技穷后,我只好把希望转移到地址上。
这是一栋大多为外地人聚居的旧楼,历时已久的墙面上贴满了各种开锁,性药,学生上门服务的小广告,其实大多数上门服务的都住在这儿,走过湿漉漉的阳台和挂在两边因晾晒而发黄的女人海绵胸罩,到了门口,我再次核对了门牌号,是对的,没有错。
敲开了门,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使劲的睁开眼睛打着哈欠问“找谁啊”
我环顾四周,室内的墙面泛黄,卫生纸落满地,茶几上放着没有用过的避孕套和卫生巾。我问“请问你认识野秋子吗?”‘不认识,要服务的等会来,我客人要来了。这个女人,不耐烦的说。我继续问“你是一个人住这儿的吗?”“对,以及很久了,没事我关了。”这女人再次一个哈欠顺手把门带上。这时我才意识到,野秋子的地址可能和她的电话号码一样是假的。
这下,我和她彻底失联了。世界上的分开无非是两种,其一是故意分开,其二是被迫分开。这两种可能性冠盖了所有别离,无一幸免,无一例外。我不清楚,野秋子和我突如其来的别离是哪一种,可是我明白终究是别离了,在很多事情上,结果大于过程。我已经是一个成年人,成年人的定义就是,清楚生活的不美满,并包容她的不美满,也就是对得不到的死心,对失去的不过分怀念。回的一路,黄昏隐没在了城市的轮廓边缘,高楼林立高的让我觉得不真实。
之后,我接手了出版社一本很急迫的新书,一切照旧,忙于突如其来的工作。鲁迅曾说,时间永是流失,街市依旧太平。一切终点都归于了起点时的风平浪尽。
有一天晚上,突然有人敲门,我没回应。因为几乎没人找我,社会不太平,开门是多一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直到我意识到她好像在踢门的时候,我才起身去开门。一开门,秋子就倒在了我身上。浑身的酒气拥进屋里,我一手扶着她,关上了门。她还有意识挣脱我,往里走,跌跌撞撞的倒在我床上。估计着没什么事之后,我回了客厅继续写马上要交的小说。
一觉醒来,才发现秋子已经做好了早饭,我身上盖着被子。她冲我尴尬的笑着“不好意思,喝多了,只好来你这儿了。”我说没事。
吃早饭的时候,秋子告诉了我,她不告而别是因为和男朋友分手了,去另外一个城市找男朋友和好。这时我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结果,跳过这里,我问她电话和地址的事,她说出门在外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为了保护自己一般不留真实的地址,电话是真的,可是欠费了。
看着她出事之后只能来找我,我竟然有些得意。
清晨的阳光泼泼洒洒的倒影在饭桌上,这是北京少有的晴天。我胃口也很好,没有说话继续吃早饭,心想着中午吃什么。我刚想说“中午还在这儿吃饭吧”的时候。
秋子低着头说“谢谢你昨晚照顾我,我明天就要回老家了。”
我的好胃口瞬间消失想问秋子为什么又要走,可又觉得好像没什么意义,只好说“行,我送你。”因为她的房租已到期,我让今晚在我这里先住一晚上。秋子回去收拾好了所有行李。而我丢给她钥匙之后出门和编辑谈了新书的事,中午也没有回家,哪怕在外面无所事事。我知道秋子可能做好了饭在等我。我们还可以一起吃最后几顿为数不多的饭。可我不想回去,不回去就好像可以把吃饭的事往后退,而她也可以不走,我这样掩耳盗铃天真的认为。
晚上回去的时候,秋子也收拾好了所有东西,问我吃饭了没有,然后抱怨我中午为什么不回家,她做了很多的好吃的等我,最后只好放在冰箱里,叮嘱我下次吃的时候要在微波炉里加热。我从酒柜里拿出了瓶酒,秋子好像因为昨天醉态的事显得有些尴尬。
我说“能陪我喝点酒吗?”
秋子说“行,陪你。”等酒后三巡,秋子眼神迷离的问我“为什么突然喝酒?”我觉得有些发热,解开了领带说“和你昨晚一样啊。”秋子脸更红的“是吗?”
我靠在沙发上,看着盘着腿坐在旁边的秋子分析说“你看啊,你喝酒是因为一个很重要的人,离开了你,而我喝酒也是因为一个很重要的人,明天即将离开我,你说是不是一样的?”然后我看着秋子,她也看着我,四目相对,一点也不尴尬。
我打断这片宁静说“你知道吗?”
秋子打断我的话说“我知道。”
我没有说话,伸手抱着秋子,她猛的一把推开我说“别这样!”
继续补充道“你说你这样乘人之危,有意思吗?”
少女的身体让我产生了幻觉解释说“难道你就没想过吗?”说完这句话,我确定我哭了,不是因为求而不得。
“可是,这一直以来你想过吗?”秋子反问道。
我没有说话看着杯中酒。
秋子起身离开回到卧室。
此刻我清醒了一些,望着阳台外的万家灯火,帝都的夜比白天也许更热闹。
(7)
写给你:
当决定爱一个人不放手时,一切都被改变了。
是的。改变的很强烈,很不一样。爱你的感觉,就像从悬崖上往下掉,爱的越深,越决绝,掉的就越快,越决绝。就算粉身碎骨,可是还是愿意一头扎进深渊里。有些人在中途弃暗投明,有些从一而终死心塌地。
我常常想,有一个人能在我身旁,能让我并不再想起你,这样我也可以拥有新的太阳,新的生命力。在很长一段时间来,我认为这个人不会出现了,她注定不会出现,而我终究隐姓埋名。
最近我遇到了这样一个人,后知后觉的才发现她越来越重要。你知道的,我对很多事都后知后觉。她问了我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知道,你也想问我。
好了,让我自己问自己吧。
晚安。
(8)
我有些尴尬的对秋子说‘“走吧,我送你。”
秋子一脸大方的说“行啊。快一点啊,我订的飞机票。”
入冬的大雪覆盖整个城市,我和秋子被堵在高速上,车流缓慢的向前。秋子看了看手表,着急的说“今天出门不看黄历啊,要晚点了。”
我说“这是老天爷不让你走,你别违背天意。”
“不行,不行,咱们停在前面这个路口,我直接去打车吧。”秋子在手机上开始规划新的路线。
我开到服务区,帮秋子提行李,在雪天等车,秋子望着白茫茫的一片有些焦急。
突然一个客车驶来。秋子准备招手。
我一把转过秋子对她说“如果老天爷,让你不走,你不听,我想让你留下来,留下来,行吗?”
秋子眼眶湿润,我们四周大雪纷飞。
(9)
最后一封信:
这是最后一封给你的信。从此以后不再想起你。
你肯定会问我她的名字。
我告诉你,她叫:
野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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