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我要坐一个小时左右的公共汽车上班,从终点站坐到终点站。
每天我都会挑倒数第二排左边靠窗的位置坐。那个位置仿佛是一个独立的空间,我坐在那里,就像得到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虽然车上人来人往,有时安静,有时嚣杂,都与我无关。每天来回的两个小时成了我一天中最期待,最惬意的时光。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想要一个人待一会竟成了一种奢侈。
在家里,我时时刻刻都要照顾着我的小宝贝。陪她学习,陪她玩耍,等她睡了,我也累了。上班时,公事同事把时间塞的满满的。我感觉自己不是自己了,我失去了我,被这些生活中必需经历的事占据了。知道不可抱怨,想要得到世俗的安稳,就得要遵守世俗的规矩。
可是有时看到花开,我也想独自坐在花前静静地闻一闻花的芳香;看到明月,也想浸在月光里喝一怀清茶;雨天里,也想提笔对着窗外的细雨写上几个字;夜静的时候,也想捧一本早已心仪的书读个痛快。
每每我想这么做时,就会被甩不掉的事牵绊。
有天早晨我坐在车窗前第一次用一种近乎静湖一般的心看车外的景色,车子正好驶过城中的一条湖边路,湖面平静,湖边柳枝低垂,路边的小亭子乖巧的立在柳荫里。车箱里流淌着轻轻的音乐,车外的一切安详美妙,我像在彩色的铅笔画中,心突然一下被安抚了。一丝淡淡的久违的喜悦溢满全身。
从那天起,我爱上了每天两个小时的车程。有时温暖的阳光透过车窗,细细的落在身上,真舒服;有时雨天,雨水顺着玻璃窗流淌下来,窗外五色的灯光映着窗上断断续续的水痕,散发出一种朦胧的光晕,如在童话里;傍晚车子正好驶过城中最有名的湖边景区,夕阳洒在湖面上,湖水倒影着远处的青山,想起一段唱词: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张爱玲写过:生活的艺术,有一部分我不是不能领略。我懂得怎么看《七月巧云》,听苏格兰兵吹bagpipe(风笛),享受微风中的藤椅,吃盐水花生,欣赏雨夜的霓虹灯,从双层公共汽车上伸 出手摘树顶的绿叶。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合,我充满了生命的欢悦。可是我一天不能克服这种咬啮性的小烦恼,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也许我身体里也有一部分是排斥现实世界的人情礼节,虚情假意,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的。可我没有能力躲开这一切,我要生活下去,虽不如我意,却无可奈何。只有在车上的这段时光,我可以任意思索,无所顾及。
我在车上听音乐,听岸部真明,让清水般的吉他声,轻抚我的每个细胞;听周杰伦,读着网易上的留言,感怀我的青春。也听书,听《红楼梦》,了悟人生百态。也读书,读唐诗“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技”;读宋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读张爱玲,想像自己是那个时代里身穿旗袍的优雅女子;读汪曾琪,生活再清苦,也要活得有趣味。也欣赏车外四季景色,晴天雨天,朝阳晚霞。也可什么都不想,就是坐着,放空自己,任车子把自己从一个地方载到另一个地方。
可能一辈子就这样了,没有惊喜,没有悲伤。如玻璃杯里的白开水,无色无味却不可缺少。只是有时能在淡淡的水中加上一点菊花,玫瑰,让水多出一点点甜的味道,我也可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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