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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2-05

2018-02-05

作者: 深北客_ | 来源:发表于2018-02-05 12:41 被阅读0次

    有时候想想这漫长的一生,终了也不过是一个死字,她在史册里是早就死了,一个死人,活在一个太平的朝代,她后来想想,觉得自己也算是幸运。跟那些死在皇城的姐姐妹妹们比,活下来,看着草木一年年生长着,也算十分的安宁了。

    少年时她是大梁的七公主,母妃是大将军的女儿,不得宠也不被冷落,只是早早离世。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长大,抱着手炉看雪景,清音殿外的雪景年复一年,直到十三岁那年,有个瘦瘦高高的少年将军路过,他弯腰看着小公主,眼神温柔的紧,他问,小殿下今年几岁?她从小体寒怕冷,捂了厚厚的狐裘,原本是不冷的,可那日被他瞧着,却觉得身上一下子冷的发抖,又热的出汗。她看了他半晌一言未发,后来人们都说沈小将军自清音殿廊下路过对七公主一见钟情,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先动心的人其实是她。

    后来北胡叛乱,他领旨出征了,那天她跪在皇后宫,冬日的台阶冰寒刺骨,她头上还带着他亲手做的簪子,听着皇后的声音从渺渺远远的熏香里传出来。

    皇后说她偷了自己的首饰,说七公主品行不端,让她去皇庙修身养性。

    那时候她十四岁,刚刚尝到了一点人间的温暖就被送入更寒冷的地方。

    皇后说了,清修不许带侍女,否则心不诚。于是她看着打小的宫女哭着喊着从院子里拖出去,传旨的太监说话阴阳怪气,她跪在院子里,漫无目的的扣着膝下的长满青苔的石板,看着荒芜破败的门在眼前一点点合上,咔嚓一声落了锁,整个世界都很安静,有鸟的声音传过来,她抬头是四四方方的天,那样一个人微微的笑了起来。

    她一个人在皇庙生活了三年,整整三年,她见不到任何人,院内有井,食物从院外按时送进来,屋内有小小的桌几,她抄写着经文,后来抄好的经文摞了墙那么高,还是没人放她出来。她的精神渐渐的不好了,有时坐着自言自语,一会儿笑一会儿哭,后来她不再说话了,只是呆坐着,看着天。

    这里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皇后多久能放她回宫,她唯一期盼的,就是那年廊下遇见的那个人的平安。那个人笑起来很温暖,把簪子插进她的头发,对她说,等我回来娶你。

    这一句话,支撑她走过了三年孤寂绝望的皇庙岁月。

    后来啊,她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门口锈迹斑斑的锁被人砸开,太监的衣服明晃晃的颜色刺的她眼睛疼,她恍惚着,听太监说着什么,哦,终于,放我出去了。

    于是默默无闻的七公主又这样悄无声息的回到了皇宫。

    回去的路上从永安宫的侧门进,正门是大红的地毯和满地的花瓣,宫人颜色喜悦的收拾着盛礼过后的狼藉,她许多年未见过热闹,也跟着心情愉快了一些,她问这是什么喜事?

    宫女还在说,她看着她的嘴唇在动,却根本听不懂她话的意思,什么叫十公主大婚,驸马是新晋的小侯爷,大破北胡的少年将军,她浑浑噩噩的,哦,是了,那个人,那个她心心念念了三年的,等待了三年的人,原来娶了别人。

    她生了场大病,几次病的快死了却怎么都死不了。

    缠绵病榻的日子,她听说了小侯爷和十公主的相识,十公主偷跑出宫遇见了得胜凯旋的小将军,两个人一见钟情。

    又听说小将军为了十公主喜欢的玲珑扇和人赌局,险些丧命。

    后来她的病渐渐的好了,北胡的战事却愈发的吃紧。

    那天大雪,宫内一片愁云惨雾,她听说大梁败了,她母妃的娘家几个兄弟都战死了,新婚的小侯爷被俘虏,大梁要主动求和。

    她病了这些时日,宫中谁都没有来过,那天晚上,皇后的凤驾却突然来了清音殿。

    她跪在地上,皇后亲自扶她起来,原来大梁要求和,北胡要和亲公主,皇后说只有她年岁正好又无婚约,当为大梁作出牺牲,皇后说的悲愤慷慨由不得她半个不字,她看着满殿的华服,这样冷冰冰的宫殿,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她笑出了眼泪,看着变色的皇后,说好啊。

    大梁七公主和亲北胡,换取北胡克制南下的铁蹄和被俘虏的将士的安全。

    雪化的时候她启程,马后桃花马前雪,她裹着面纱,看着巍峨的皇城在视线中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她一个人嫁去北胡,什么也没带,只带了他当年送她的簪子,那簪子曾被折断又细心粘好,她反反复复的摩挲着簪子,就这样一路车马劳顿,到了北胡。

    她名义上的丈夫,北胡的王,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把她按在床上动作粗鲁的进入她的身体时,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看着帐篷的缝隙处透进来的雪花,原来洁白如雪,也是会脏的。

    北胡折辱大梁,自然也折辱她,大妃领着其他的蛮族女人欺辱她,她一言不发的忍耐着,心中只求一死。

    那天她为大妃洗着衣服,勉强听懂的几句胡语,听其他的使唤女人说有俘虏越狱被抓回来大王要杀呢。她手里的衣服掉进了河里,不顾一切的跑向王账,发着抖看见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他,忍不住落泪,满目望去都是敌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笑话,大王笑着看着她,说她能伺候抓捕他回来的军士满意,就不杀他。

    那时候她看着伤痕累累的他,艰难的冲她摇着头说不要,她的眼泪突然就止住了。于是她在别人大惊失色的目光中缓缓脱下自己的衣裳。

    后来她隐约记得,似乎有人看着她,眼睛像是出血一样的红,那样的绝望愤恨和,心痛。她斟酌着那心痛的比例,满意的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都是青紫的痕迹。她费力的拿起那根簪子,过了这些年,簪子除了折断了还是完好无损的,她把簪子放在心口的位置,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到最后成了哭,哭到嗓子哑了,无声的嘶喊着。

    她明白,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也没有再见到他,大梁做了交易,俘虏都被放回去了。

    她的丈夫倒是从此有些佩服她,不许别人欺负她,让她好好养伤。

    她的伤还没好全的时候,北胡和大梁最后的战争打响了,战场在荒原之上,那日的烽烟和血染红了半边天,厮杀的惨烈不可记述,最后胡王亲自带兵和小侯爷对阵。

    已经过了这些年,她有时做梦还是会记起那日的情景,胡王败仗而走,拉出她绑在阵前,言再追下去就杀了你们公主,那天的风很大,她的头发遮住了脸,她看不清他的脸。

    她那时候不怕死,反正北胡灭与不灭她都会死,北胡败了会杀了她泄愤,北胡胜了她没有任何价值还是会死。她这样想着,却没想到,一支箭从远方射来正中心口。

    她缓缓倒下,大大的眼睛都是难以置信,她倒在地上,看着他策马前行与胡王斗在一起。她缓缓低头,正中心口的那只箭,箭柄上有个小小的沈字。

    那箭,是他亲手射的。

    她听到远方士兵们呐喊的声音,为公主报仇,公主报仇…报仇…仇…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了,最后一眼是荒原的天,她看到了过往被幽居时的小院子,遇见他那天的漫天大雪,还有记不清容貌的娘亲抱着她说皇儿乖的模样。

    然后一切都陷入黑暗。

    悠悠醒来的那日,直听说,北胡胜了,父皇自尽于宫中,皇室宗族皆被屠戮殆尽,京城也付之一炬。

    大梁,从此只存于史册中了。

    她被过往商队所救,伤好后辗转去了安澜,在那里开了家小茶馆,供过往行脚路人休憩。

    那样一开便是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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