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乔愈的葬礼到现在,已经过了有大半个月了。一切似乎像是回到了正轨那样,不曾偏离过。就在前天,我还去见了顾尘熠一面,他瘦了许多,神态很是疲倦。但人却还是以前那副样子,满口离不开“利益”二字。
我给自己沏了一杯咖啡,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了咖啡杯的旁边。我在狭长的书桌旁坐了下来,正准备打开电子邮箱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我开了门,是经常来送快递的年轻男孩。他朝我点了点头,递给了我一个牛皮纸包着的——鞋盒大小的包裹。
包裹外捆着青色的亚麻绳子,是乔愈喜欢的那种绳子。不,不对,应该说是乔愈生前最喜欢用的那种绳子。我把包裹放到了桌上,并没有直接打开它。从邮递员手中接过来的时候,我感受到了这小包裹的重量,估摸了一下,觉得应该是信件,又或者是书本,不然不会这样的沉。
咖啡色的牛皮纸上贴着白色的快递标签,是打印出来的那种,白底黑字。除去那个特别的牛皮纸包装和亚麻绳之外,它看上去与我平时网购回来的小包裹没什么不同。但我却将它视为如同潘多拉的魔盒那般,迟迟不愿将它拆开。
她不会留下什么书本给我,想来,也只能是信件了。她还在的时候,曾经与我提起过让我把她写进故事里的想法。那时候,我呷了一口茶,“我怕被顾尘熠追着砍,还是别了吧。”
乔愈不满,“你怕他作甚?”
“是不喜欢,不是怕。”
我打开了一盒昨天鹿子鸣送来的蛋糕,取了一块草莓奶油的给乔愈。只见乔愈摆了摆手,拒绝了。她看向了我摆在窗台上的几盆多肉植物,不再说话。
现在想来,那其实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乔愈。那天她是趁我不注意时离开的,甚至连我从家里专程带过来给她的蜂蜜都没拿走,就走了。她走的那样匆忙,连一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我的手覆在这小包裹上,深知里面装满了乔愈自己写下的回忆——那些原本只属于她和顾尘熠的回忆。
作为知道故事结局的旁观者,我虽然没有经历过他们之间的痛彻心扉,却深深地知道着其中的痛不欲生。我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顾尘熠和乔愈之间的那些往事,那些应当被时光尘封在记忆力的往事。
众所周知,乔愈第一次见到顾尘熠时只有六岁。
只记得那日,十一岁的顾成钧被气得满脸通红,他怒视着顾尘熠,像是要吃了他一样。那时的乔愈并不知道顾尘熠是顾荣海在外面的私生子,只晓得这个小哥哥和成钧哥哥眉眼间有些像。
事实上,直到后来很久,乔愈都没有仔细瞧过顾尘熠,更是不知道他长得比顾成钧要俊朗不少。毕竟,在发生了那样的变故之前,乔愈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顾成钧的。也许偶尔她会和别的女生讨论一下新来的实习老师,但在乔愈心目中,顾成钧才是那个最令她向往的白衣少年。
“你还在想什么?”顾尘熠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打断了正在发呆的乔愈。
“没,没什么。”乔愈这才把视线放回到了面前的画布上。
“那就这样定下来了,我下周去机场接你。”
话音未落,电话就断了。顾尘熠总是这样,自顾自地安排好一切。乔愈虽不喜,却无奈现在的自己并没有任何权利去决定自己的喜好,便只好假装无所谓。
她放下了手中的画笔,打算收拾一下画具,出去买杯咖啡散个步。却无意中瞥见了墙角里那幅一直盖着白布的画露出了一个角。
这幅画怎么跑出来了?
关于这幅画,学生之间流传着好多个版本。大部分人都只知道这是大约十年前的某个学长留下来的,但好像因为家庭原因放弃了学业,于是这幅只有个轮廓的画就这样被丢进了储藏室里。
乔愈倒是有幸看到过这幅画的真面目——铅笔勾勒过的草稿隐约可见一个身形姣好的少女,想必是那个学长的初恋情人。和每个其他见过这幅画的人一样,乔愈也很想知道学长的真实身份。但无奈画上却没有落款,亦或者署名,只有画布背后有着一个刺眼并且像是恶作剧一般的红色X。也难怪有人说,学长肯定早就知道这幅画是会被遗弃的。乔愈动作很轻地把帆布又盖了回去,这才起身走出了画室。
这周五结束后就是暑假了,校园里的人已经不多了。乔愈在喷泉池旁的座椅上坐了下来,看着喷泉附近的白鸽,脑子里已经勾勒出了一幅重彩浓墨的风景画。她决定一会儿回到画室,就开始起草这幅画。
然而,她的口袋里传来了新消息的提示音,不用看也知道顾尘熠。肯定又是叮嘱她不要忘了去Champs Elysees的路易威登帮他购买新款限量包的信息。正是因为乔愈隔三岔五地出入着巴黎各大奢侈品店,同学之间早就口口相传把她当作是某个有钱老板养在国外的小三。
一身傲气如乔愈,怎能经受得住这样的诋毁。时间一长,乔愈干脆天天除了上课就是把自己关在旧教学楼的画室里,一待就是一下午。她也不喜欢回出租房,因为她的隔壁住的是一对年轻情侣。男的在索邦大学读医,女的说是在附近一家野鸡艺术学校读书,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在一家叫做Laduree的蛋糕店里打工。乔愈去买点心的时候碰到过她几次,觉得挺尴尬的,就和平时在楼梯旁遇到他们一样——只想假装没看见他们。
女的得知乔愈在Beaux-Arts de Paris即巴黎美院攻读ARP课程后,总喜欢有事没事找她聊天。然而无论女的如何跟她谈人生谈理想,乔愈都只想送她一句话,有这功夫不如好好练练素描。至于男的,听到她是艺术生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听说艺术生都很随便。
临近回国的几日,除了塞纳河旁的各大奢侈品店,她哪儿都没去。倒不是顾尘熠让她买的东西很多,而是她之前下订单的时候搞错了一个小细节,导致她这几天总被店员叫过去确认货品。没办法,毕竟是价值近万欧元的商品,店员也怕出错。
乔愈把大大小小的包和新买的卡地亚项链全部都打包收好后,拿着打印好的登机信息,核对了一遍起飞时间。她看着满地的奢侈品纸袋子,笑着摇了摇头。真的是搞不懂女人,为什么会对这些身外之物如痴如狂。不过好在她们喜欢这些东西,她这才有机会跑到法国来学艺术。
只是……只是这样的好日子也快结束了,想到这里,乔愈伸直了腿,把左脚上的拖鞋给踢飞了。拖鞋撞到了白色的墙壁,落到了地上。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