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怀孕不能抽烟吧。你......这是在作死,快丢了!”面带着不悦对着面前这位怒吼着。
她尽默不作声,对着我挤眉弄眼,比划着手势,一直示意我进入她那个狭小而封闭的空间。
迟疑半响,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此地的安全系数,她的攻击系数来衡量是否值得冒险进入这样一个令我心生不安的空间,可终将还是抵挡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就在那一瞬间,还来不及反应,她迅速的把我拉向她,顺势把门锁上,这一系列的动作不禁让我怀疑事先有预谋。糟糕,这下,把自己立于危墙之下了,空间小到我都不知该如何与她站立才算不打扰到对方的安全距离,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衣袋里是否有什么东西可以防身的,完了,除了手机啥也没有。
“你......从怀孕到现在,过的怎么样了啊?” 只得用说话来缓解此刻的紧张和尴尬的气氛。
对方默不作声,嘴里抽着烟,双手比划着一些我完全看不懂的东西。
“你......知道抽烟对胎儿会有影响吧?”
继续默不作声,比划着。
就这样两三个来回,本就焦灼的心情,一下因为她的反应而被点燃了。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开口说话,那么我们俩的谈话到此结束。”我带着怒气,控制着情绪,对她说着。
五秒...十秒...十五秒...二十秒...
安静地快要窒息,我的手已不自觉地放到了门把手,准备随时夺门而出之时,“我就这样赖活着了,现在这种情况,还能怎么样呢?我嫁了一个我不喜欢的人,除了那一次的同房再无任何肌肤之亲,就那一次还是在父母的诱逼下进行的,他们只为了那一点点自私的小心思,就把我卖了,不幸的是还怀孕了,打胎对我身体不好,所以索性就等着生下来,然后孩子交给男方,我就彻底离开男方的家。” 她说完,吐了口烟圈,默默的盯着我,似乎在等着我做出反应。
可是这个回答确也打得我措不及防,尽不知该如何去回应她,警惕的心已全无,生起一份怜惜之情,思绪被拉回了她怀孕之前,曾经我与她非常的亲密,我们喜欢深夜聊天,交换一切的秘密,我说的任何东西她都能懂,我们还为能够有如此深懂彼此之人的存在而感到幸运,曾经她告诉我她要重新捡起自己的梦想,要去学吉他,要去工作,要为了自己而活,可如今已经荡然无存。
她是一个被心理医生诊断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可是我从不认为她患有精神分裂症,她在我心目中只是一个经历了太多,内心有太多创伤的人而已,说的很多话一般人不怎么能懂而已。何况心理学这块,在国内大医院坐诊的心理医生,特别还是非一线大城市的,我都很怀疑他们以人为本的专业素养,单凭几样标准就可以判断一个人是否患有精神分裂,这简直就是扯淡。可是大多数的人,包括她的父母只听医生的话,完全没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所以医生说吃药,就得吃药。每每看着她的父母紧盯着她吃药,她又想着办法逃避吃药的时候,内心就酝酿着一股怒火还夹杂着无奈。当然,想着没有这方面专业知识的父母太多了,加之真正能够找专业心理医生做心理咨询而非找医院挂诊开药的人实属凤毛麟角,也就只得告诉自己,要淡定,心理咨询这条路还长着呢,而且佛也只渡有缘人罢了。
“是不是这次的怀孕事情,将你心中的那根想要奋力往上向着太阳生长的小草彻底压死了。”
“对。怀孕后,让我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反正已经这样了,那就看看到底能坏到什么程度。”
“所以你现在用不说话来对抗身边的人,对抗世界?”
“嗯。我说的话他们又听不懂,那又何必多说呢,多说一句我都觉得是在消耗我的生命。”
“你是不是觉得你的父母彻底抛弃了你,所以才让你嫁出去,让你怀孕?”
“难道不是吗?他们既然敢对我做这种事情,那我就不会让他们好过,就死赖着他们,看他们能怎么办。”她点燃了一根香烟,盯着我,进入了一种思考状态。
我知道她和她的家人有很多的问题,也知道这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如今能够引导她表达出来或者说能够安安静静的聆听或许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
“等你生完孩子,再看具体的情况吧。”
“嗯。”
“是不是在这么狭小而封闭的空间,你会觉得非常的安全?”
“嗯。”
“抽完这根烟,我们出去好吗?”
“好。”
我们回到了席桌上,大人深一句浅一句的聊着家常,我翻出了曾经我们聊天记录的截图(因为我们的聊天太有意思,所以我专门开了一个地方储存着截图),我们两个就这样一页一页的看着,那么想要向生的言语和态度也不过是去年才发生的,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一个婚礼,肚中胎儿,就已让她变的如此的丧。这期间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她在独自的挣扎着,有多少个白天在面对父母时被四分五裂,当自己的心力不足以去对抗父母时,就会向着死亡的边界慢慢的靠过去。
宴席结束,临别之时,紧紧的拥抱着她,瘦弱的身躯只剩下大大的肚子挺立着,在耳边轻轻地告诉她,“不管将来如何,只要你还活着,就有机会找回你自己,我陪着你用你余生的时光就为了找回自己也是不亏的;只要你愿意,想找我聊天了,随时在线。再见了。”
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看着她因为晚了一点点回家,就被她的母亲用高跟鞋,晾衣架打到地下蜷缩着不得动弹,我当时都看傻了,完全无法思考也无法动弹;又是看着她是如何被她母亲溺爱的,如何被她母亲强行留在身边不准离开的,如何被她母亲用言语进行贬低和呵斥,又是如何被她母亲怂恿与我打架的,这一切的一切都还只是发生在小学我们一起的六年时光里,初中后各自到了远方,通讯也断了,甚难想象她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
带着与母亲的共生问题—连体婴儿,带着童年的创伤,带着长大后进入青春期遇到的性取向问题(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有过美好的初恋但是烂尾的问题,与父母纠葛的三角关系,现在还出现了一位厌恶的老公,被她咬伤了的婆婆,即将出生的孩子......我相信还有很多是我暂时还没有发现的问题,走到了现在这个阶段,才过而立之年,所有的问题汇聚成了如今的她—半疯半傻,破罐子破摔,被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话,人人都避而远之的人。她清醒时,选择了如此这般,我更愿意相信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无须任何人懂,也无须任何人来打扰。只是不知,这样的方式她能够持续多久,被打破后,又将走向何方。
埋葬一个人,意味着死亡和失去。但是埋葬一颗种子,代表着全新的生机即将开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