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写公众号那年,我27岁,写到今年,我30了。
三十而立这个说法,一直是一个迷。不排除很多人已经在事业上真正立起来了,但对于我这样的普通人,“立”还只不过是早上偶尔的晨勃,游戏里灵光一现的五杀,SNKRS上一年一回的中签,工作上偶尔签的几个大单子。
并且,我也不知道成功的定义是什么?
朋友年薪六十万,刚买了特斯拉,按理说在上海也算精英分子了,但他时常跟我抱怨、发微博偷偷抱怨生活的各种苦。但你从字里行间又分不清楚他到底苦在哪里,直截了当地问他,他也只是打哈哈,所以后来每回碰上他诉苦,我都会直接送上温柔的温州话,“你带那不要装逼了。”
这应该是他28岁到30岁时的常态。
而我自己,一进入30岁,最直观的感受居然也是:三十岁,真的好累。
脸一下子就肿了不少。
老婆早上发来短信,说我昨天半夜讲起了梦话,几句听起来像是温州话里骂人的话之外,还补上了“事情太多了,我压力太大了”云云。
听完我在办公桌前呆坐了一分钟,就像偷偷打飞机的时候门被人推开了一般,连四下张望的本事也失去了。
三十岁的头两个月,我好像总有做不完的事,也会为各种各样的事焦虑:新家的装修,和爸妈关于婚礼策划的冲突,工作比什么时候都认真却收获寥寥,长时间不更新公众号,留了很久的头发却还没能够扎上辫子,甚至是在地铁一号线上坐下的那一刻。
我曾经也是亲戚邻居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换成我一次次听到“别人家孩子”的事。他们相亲后的婚姻,刚生的孩子,新买的房,刚换的车,所有我毫不关心的内容都在我不定期的返乡过程里被一股脑儿地送上,长辈们热衷于描述这些街头巷尾的谈资,有意无意地跟我强调:这些都是听父母的话所能获得的最幸福而圆满的结局。
但遗憾的是,我从小就不是循规蹈矩的人,也不喜欢言听计从,我是那种所有人都喊着“湖人总冠军”时放弃当詹姆斯粉丝的人。我不排斥爸妈费心费力的各种安排也非常感激他们,但不能接受人云亦云,不能接受和别人无意义的比较,我也不能接受自己嘴上答应一套背地里另做规划的行为,因而就有了和父母旷日持久的冲突,一种向来赢不了的最后迫于道德枷锁而妥协的冲突。
三十岁的我没有立业,却先在工作上碰到了瓶颈。今年换了新的部门,有了新的业绩指标,而我也比之前更加用心地工作,但短期内成效来得并没有那么快。我为了不影响工作,把出差的时间跟体检和看门诊的时间重合起来,六点多起床去做检查,完毕再赶往火车站。但是领导说,“今年业绩压力大,你一天拜访一个客户是不够的,要多去几个”,“今天我觉得沙漠有开拓的机会,明天我们去半山腰再看看风景”,“时间是宝贵的,晚上回家我们再一起钻研《一个优秀塑料人的自我修养》”。
新认识的朋友问我,那时候你刚做完手术,心态是怎么调整过来的?我回答他,那时候我也非常低落,后来开始写公众号,写着写着有了一些读者,读者们还不断地给我吹“彩虹屁”,说我的鸡汤喂得真香,那时候我心里一个美啊,第一次发现写作能取悦自己,还能照亮别人的前路,然后我一下子就跳出了自己的坑,还慢慢地帮别人把坑也填上了。
于是我坚持了下来,产出不高但是一直在写,因为我知道总有人等着看我写的文章,想知道跟他一样的我这样的普通人是否还在继续热爱生活。也试过以此为跳板,去一些更高水准的平台展示自己,但是失败了。后来就只写自己想写的,不写「标题好看的,内容真假参半的,主题哗众取宠的」,所以直到今天,也只有628名读者能不定期地收到我的推送。而我也想开了,把写作当做是一件耗时间但是能收获喜悦的兴趣,不就是我一开始获得自我救赎的关键嘛?
二十岁那年,我去外地找三十出头事业越做越大的哥哥,那个时候他要招待各种各样的人,会去各种各样的KTV,于是我第一次知道了三十多岁“成功人士”的生活:唱歌词里有好兄弟的歌,和漂亮的不漂亮的姐姐们喝酒、调笑、手上进行着令人窒息的攻防。而我因为不习惯也不喜欢,始终一个人坐在皮质沙发的一角,玩着初代的智能手机,按来按去就那么几个界面,却一直要重复再重复,就像我那时候的人生,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面,却始终没有踏出多余的一步。
等到了我现在这个岁数,身边的同龄人,男男女女,或多或少都去了KTV,喝酒的,动手的,哥俩好的,不一而足。而我的经历却始终停留在二十岁那一年,华丽的厅,难听的歌,长相不错的女郎,以及我无处安放的最后置于手机键盘上的手。
我仍然清楚地记得二十岁时接受成人世界第一束光时的样子,时间过得真快啊,我居然也三十了,开始穿颜色朴素的衣服但会喷香水,只有出差的时候穿皮鞋但是每天都把头发梳得平平整整,我约莫也是个大叔了,一个庸庸碌碌被生活琐事拖累的长相普通身高普通爱好普通的大叔,一个在三十岁头两个月突然觉得自己进入了成年世界并感叹这个世界好他妈辛苦的大叔。
但是既苦又甜,不就是这个世界的美妙之处吗?
什么“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人间不值得”,要多中二的人才能讲出这样的话来啊。不当人,难道去当猪吗?
只有买不起春节档电影票的那么短暂一刻,才觉得自己活得像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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