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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用行为去照亮别人,而非用言语去制约别人

要用行为去照亮别人,而非用言语去制约别人

作者: 作家雪漠 | 来源:发表于2022-02-28 00:11 被阅读0次

    无为之境

    有分别心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念头。杂念纷飞,人心就不能安定,就容易烦恼。

    老子说:“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无欲就进入妙境,有欲就杂念纷飞、生起烦恼。所以,修行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从有欲变成无欲。那么该怎么做?窥破欲望,窥破分别。当你窥破欲望,安住于妙境中时,便进入了圣人之列。

    圣人做事是无为的。对于这个无为,一些人认为是什么都不做,我的理解不一样,我觉得它是一种无执著的为,就是说,虽然没有执著,但还是要做;虽然一直在做,但心里不生执著。这时,他既没有欲望,也没有偏见,但积极做事。佛教的无为法境界就是这样。当信仰者达到无执之境时,就进入了无为法境界。换句话说,无为是一种境界,它不是一种行为。

    《金刚经》中说:“一切圣贤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老子在这里所说的无为,跟《金刚经》上的无为很相似。无为法区别了圣贤和佛陀。就像我的一句诗中所写的:“有事为圣贤,无事成佛陀。”有事,指的是心中有牵挂、有执著,执著地做,可能会是圣贤,但无执地做,就是佛陀。

    怎么看他是有执还是无执呢?有执著就在乎结果,生起分别好恶之心;无执著就不在乎结果,不生分别好恶之心。但前提是你一定要做事,如果你不做事而不生好恶分别之心,你就既不是圣贤,也不是佛陀。你是什么人呢?你是凡夫,是懒汉。所以,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做。

    真正的顺其自然只适用于圣者,因为,圣者虽然不执著,虽然随缘,但也会积极做事;但凡夫一旦顺其自然,就会懈怠懒惰,无所作为,过起懒汉一样的生活。所以,我们不执著而精进地活着,不执著而积极地活着。这才是无为而无不为。无不为是行为上积极,无为是心态上不执著。就像我经常说的:“做大心之事,守无为之心。”

    “行不言而教”,圣人做事,主要是自己去做,而不是号召别人做,更不是号召别人而自己不做。圣人像太阳一样,总是默默地观照世界,用行为去照亮别人,而不是用言语去制约别人。当然,言语有时也是行为的一种,但圣人更重要的是身教,而不是言教。这一点,和西方哲学家有区别。

    “万物做而不辞”,圣人不会干涉万物的运作,不会说三道四。很多说三道四的人,实际上都不是圣人,圣人永远是自己默默无闻地做事,做了很多事情但不去说。

    “生而不有”,很多事情因为他而成功,很多事物因为他而出现,但他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比如,释迦牟尼讲了四十九年经,却没有说过一个字。这就是典型的“生而不有”。

    “为而不恃”,做了也不指望依靠它得到什么。“恃”是依靠的意思,也就是凭借这个行为得到什么利益、得到什么好处、得到什么地位。换个说法,就是做而非功,做了也不需要依靠它得到什么东西,所有的行为都是全无功利的。

    “功成而弗居”,功成名就之后,也不认为这是自己的功劳,不因之而沾沾自喜。

    历史上有很多居功自傲的人,一旦功高盖主,就会死于非命。

    比如韩信,帮着刘邦打天下的三大谋臣、功臣是韩信、萧何和张良。张良很聪明,刘邦当上皇帝之后,他就不再当官,而是去修道、辟谷去了,后来得了善终。韩信没有张良的智慧,他居功自傲,不知进退。有一次刘邦问他,你看我能带多少兵?韩信说十万。刘邦又问,那么你能带多少兵?韩信说多多益善。刘邦听了就很不高兴,知道这个人太骄傲。最后,韩信就被吕后和萧何杀死在未央宫了,还定了他谋反的罪名,灭了他三族。

    文种也是这样。越王战败时想自杀,是文种献计救了他,后来文种、范蠡帮助越王灭了吴国。吴国灭了之后,范蠡就写了封信给文种,劝他离开越王,因为越王是“长颈鸟喙”,一看就像凶猛的动物,身上有一种非常不好的气,只可与他共患难,不可与他共富贵,还是赶紧走吧。然后范蠡自己就先走了,据说还带走了西施,但我觉得他可能不会带西施。为什么?你想想看,一个老头子,带着个绝色美女,一路上得遇上多少麻烦?说不定还会遭祸。当然,如果他真带了,那当然是最好的,这是一个美好的祝福。老百姓都希望,像他这么好的人,最好能带上个美女走,两个人过上幸福的生活,不然老百姓会觉得范蠡太没意思了。但范蠡自己是不是这么想,就另当别论了。如果我是范蠡,我就不会带上西施。带着西施,就像挂着美玉走在树林里,会遭遇抢劫,成为一种祸患。

    但文种舍不得富贵,他没有走,只是抱病不上朝。结果有人就陷害他,说他想要造反,越王当即就赐了他一把剑,叫他带上自己没用完的几条计谋,去地下帮着死去的先王。文种就自刎而死了。

    文种的功劳那么大,越王为什么要杀他?因为越王好猜忌,他老怕别人抢他的江山,文种的功劳太大,也太厉害了,文种献了九条计,自己只用了三条,就把吴国给灭了,要是自己死了,儿子收拾不了文种怎么办?所以越王索性就把文种给杀了。后来,人们说,这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就是说,没有鸟儿的时候,再好的弓箭也没用,该收起来了;没有狡猾的兔子,就可以把猎狗给煮着吃了;敌国已经灭亡了,就可以杀掉谋士了。中国有一句成语是“功成身退”,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如果你功成了身还不退,那么就难免会有祸患。文种不明白这个道理,范蠡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范蠡隐退了。但即使有了文种的先例,韩信还是没有退隐,他不但没有退隐,还那么骄傲,当然会被杀掉。

    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很多非常优秀的人物,在帮着主子打下天下之后都死于非命了。比如,朱元璋打下天下之后,几乎所有的功臣都死了,而且都是死于非命。据说朱元璋是火烧庆功楼,其实不是。但帮着朱元璋打天下的所有大臣确实都死于非命了,很少有例外,甚至包括刘伯温。刘伯温才能很强,又没有居功自傲、忠心耿耿,但他还是在得了风寒之后怪怪地死掉了。有人说,他得病之后,朱元璋派胡惟庸带了御医去看他,还给他开了药,他吃了那副药,病情就加重了,后来他去见朱元璋,婉转地跟朱元璋说了这件事,但朱元璋只叫他好好养病,他就告老还乡了。有人说是胡惟庸带的御医给他开了毒药,而这个主意很可能是朱元璋出的。胡惟庸后来死得更惨,是谋反被杀的。包括汉景帝,也诬陷了帮他平定七国之乱的周亚夫,导致周亚夫的自杀。所以,真正聪明的人,是那些功成而不居的人,比如张良和范蠡。范蠡后来改名陶朱公,做生意,每次发了大财都不要——据说是三盈三虚,三次发了大财,三次都散给老百姓,最后被人们奉为财神。这样的人就能得到长寿。这就是“夫唯弗居,是以不去”。因为不居功,所以这个功他才失不掉。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例子。

    美国总统华盛顿也很好,独立战争之后,他连续当了两任总统,设立了许多持续到今天的政策和传统,但两任之后他就自愿放弃权力,不再谋求续任了。他非常了不起,几百年来一直被人敬仰,就像圣人一样。

    当然,老子不是教关尹子如何打天下、坐天下,关尹子也不是问他如何打天下、如何坐天下。关尹子只是函谷关的关长,他又不是皇帝,他如果问老子怎么坐天下,不就说明他心思不纯,有谋反之心了吗?他肯定不敢。老子也不会指点他如何打天下、如何治理天下,否则老子也像谋反一样了。老子为什么是圣人?因为他是得道之人。所以,老子教关尹子的东西,都是关于如何修道的。老子的任何哲学思想,都是为修道服务,为了指导修道的。

    那么,我们在学习的时候,也不仅仅要从哲学层面理解,更要从修道的层面理解,侧重于实践老子关于修道的那些表述。因为,他讲的这些东西或许不仅仅是哲学,也是一种修道上的知见。

    比如,刚才我们说看破世界的虚幻,把所有分别心都扫除,不执著了,就会慢慢进入圣人之境,那么就会“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无为是不执著,那么为什么重视身教多于言教?因为他看破了,知道所有的语言都没有意义,真正的道,是必须你自己去体悟的,不是言语可以表达的,正是“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错”“名可名,非常名”。所以,他才“行不言之教”,把自己做好。

    这里可能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禁语。有些修行中是有禁语戒的,闭关的时候你不能说话,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不说话。也许,其源头,就跟“行不言之教”有关系。因为,“行不言之教”就会慢慢地契入道,这时,你一旦说话,那种妙觉的状态就丢失了。所以,他宁愿在无言中体会那无为之大妙,“有欲观窍,无欲观妙。”静观万物生长而不加评判,不生分别,静观万相。也就是“万物做而不辞”。就像我平时所说的,“静处观物动,闲里看人忙。”

    这时,即使你看到万物、万相,也不会认为它是实有、实存的,因为你知道“有无相生”。这可能是“生而不有”的另一种意思。万有万有,一空生万有,有被认为是存在,但是在修道者眼中,是“生而不有”的。因为,所谓的有并不是实有,而是一种妙用,是变化的现象,出现的同时就在消失。

    同样,刚才讲“功成而弗居”时,我们讲的是社会上的事功,比如文种们建立的功勋。如果从修道的角度讲,又会出现另一种理解。《金刚经》中说:“阿罗汉能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不?须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实无有法名阿罗汉。世尊,若阿罗汉作是念,我得阿罗汉道,即着我人众生寿者。世尊。佛说我得无诤三昧,人中最为第一,是第一离欲阿罗汉。我不作是念。我是离欲阿罗汉。”老子也是这个意思。你就算修得很好,也不觉得自己得到了什么。为什么?因为,为学日益,为道日损,你不是得到了什么,而是将多余的东西给扫掉了。

    哪怕练功的过程中,你真的得到了一点觉受、智慧,你也不要执著。一旦执著,把虚幻的东西当成实有的,或是告诉别人,那状态马上就会变化。

    大概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我特别喜欢道家的内丹,我一入禅定,屋里就唰唰地闪起电弧光。什么是电弧光?就是闪电一样的光道,就像电焊一样,非常强烈,唰唰直响。有时,前胸还会出现亮亮的光,鼻子里也会出现强光。有人称之为“阳光三现”,是证得某种证量的征兆。可我一旦希望它再出现,它就再也不出现了;当我不管它,安住在无为状态中时,它才会再次出现。也许,这也是一种“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所以,修道时,就算出现各种神奇的现象、幻觉,你也要告诉自己,不要执著。佛来也杀,魔来也杀,所谓的杀,就是扫掉它,不管它,不要这个东西。

    那么,如何到达这种境界?如何才能做到这一点?实践我讲过的这些东西。慢慢地修,通过观察万物的相生,观察万物的相克,观察万物的辩证,慢慢地将它们融入修道,让哲学产生实际的意义。

    比如,实践“有欲观窍,无欲观妙”,体味前面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发现为何名是相对的?为什么有欲?如何做到无欲?发现善恶美丑的虚幻性,发现有无的相对性,发现难易的转化性,发现长短的相互制约性,发现高下的循环性,发现前后的变化及相随性,发现自己的心声和大自然的声音的和谐性,发现个体生命和大自然的和谐性,发现这诸多的性所构成的修道中的一个整体。这时,你就会明白,老子不仅仅在表述一种相对哲学。

    为什么我要经常突出这一点?因为,最近,我听了很多人——无论是有名的、无名的、名大的、名小的、儒家的、道家的——讲《道德经》,他们都说老子说的是相对哲学。但要真是相对哲学的话,我就有点想不通了,因为关尹子不想当哲学家,老子是没理由跟他说这些的。所以,里面一定有修道的东西,我们不要单纯从哲学层面理解它,要用生命实践它,把哲学化为修道时的妙用。因为,假如没有这种实践的话,东方哲学就失去它最重要的价值了。我们一定要明白,佛家也罢,道家也罢,儒家也罢,最重要的都是实证性。哲学只是“教”,如果没有“证”,“教”是没有意义的。

    所以,我们一定要在行为中实践自己信奉的真理,必须将信仰体现于行为,否则就没有意义。

    文 |老子的心事--雪煮《道德经》第一辑

    作者 | 雪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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