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的家在一个农村四合院里。大院子里住着同一宗族的四五户人家,大家相处多年,邻里关系和睦。他们共同经冬又历夏,见证着悲喜冷暖。
院子的东南角上有一口古井,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窗户外就传来坚实的脚步声和水桶晃动的“咯吱声”,扁担一路唱着欢歌一直延续到井口边上。前来取水的大多是年轻力壮的叔伯们,他们在井台边悠闲地抽支烟,闲话农事或趣闻,爽朗清亮的笑声在院子上空久久回荡。往往是一人取水,大伙儿帮忙,那“哗啦啦”的古井水拉近了邻里关系。清甜的井水滋养着孩子从少年走向青年,父辈们从青年走向壮年。古井像一个气定神闲的老者,见证了小院的春花秋月,风霜雨雪。
院子中间有一棵高大的杏树,它枝繁叶茂,冠盖如云。从我记事起它就一直站立在那儿,不知道已长多少年了。每年春天,杏花初绽,绿叶清浅,满院蜂蝶纷飞,花香宜人。轻风徐来,杏花飘落,落满人的衣衫,暗香盈袖,拂了一身还满。夏天麦收前,杏子就成熟了。一个个金黄肥圆的杏儿掩藏在浓绿的枝叶间,惹人眼馋。因为树太高了难以攀爬上去摘杏,但杏儿的酸甜美味却时时勾起我们肚里的馋虫。孩子们常常望杏长叹,那时我最喜欢站在树下仰头看金黄的杏儿,心里总盼望着枝头最大的那颗杏儿突然掉下来。有时还真能如我所愿,品尝到那种酸甜醇香的美味。奶奶喜欢坐在杏树下做一些针线活儿,她一边听树上鸟儿的欢快鸣唱,一边在衣料上飞针走线,脸上始终洋溢着慈爱的笑容。我们十多个孩子就在杏树底下嬉笑玩乐,捉迷藏,过家家,任自由的风从耳边轻轻掠过。
四合院的后院也挺大的,它被一分为二。一半用来种菜,一边用来养鸡鸭。那时种菜从育苗到栽种都由懂农事的大伯亲历亲为。蔬菜也从来不施农药,有虫子吃嫩菜芯时,大伯绝不手下留情。他通常左手拿一个小玻璃罐,右手拿一根短棒儿,发现绿色的大青虫时就迅速出手,将它们拨进罐子里。虫子被一网打尽了,鸡也有了美味佳肴可以品尝了,它们边吃大青虫,边“咯咯咯”地乐着。没有了虫子的骚扰,各色蔬菜一阵儿疯长,果实饱满,叶子宽厚浓绿。西红柿又大又圆,茄子紫袍加身,能长到一尺开外。一畦畦韭菜身姿挺拔,精神抖擞的傲立在阳光下。墙根有几棵大榆树,来了风,大榆树就生气地咆哮着。来了雨,雨丝飘飘,如同荡起的缕缕青烟。
整个四合院就是孩子们的乐园,捉迷藏时它们可以从前院跑到后院,尽情玩乐。后院角落的阴凉处有一些蚯蚓,胆子大的男孩子们常拿把小锄头去挖蚯蚓,有时他们还用蚯蚓吓唬我们这些胆小的女孩儿,我们被吓得哇哇直叫,他们却笑得前仰后合。那时,家里养了好多只鸡,我最喜欢挎个小篮子去收鸡蛋。往往是母鸡刚作窝,我就耐心地在一旁等待。生蛋后的母鸡慢慢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的柴草,然后神气十足的“咯咯”大叫,高唱着胜利的凯歌。还没等它唱完,我就拿根小棍子把它赶出窝,然后将手伸进鸡窝去摸还有余温的鸡蛋,高兴地拿起它给奶奶报喜去了。农忙时分,院子里的老人就主动承担起照顾孩子们和烧饭的任务。那些精壮的劳力们就可以趁着好天气奋力地劳作,免去了后顾之忧。有时吃饭时,还没等妈妈把饭做熟,我已经窜东家,走西家,将肚子混了个滚圆。
小院中大家亲如一家,一家的客就是公共的客。谁家来了客人,这家送几把蔬菜,那家送几碗小米。客人们受到热情款待过意不去,下次一定会带来许多各色糖果分给孩子们品尝。
有人说回不去的地方就是故乡,现在二三十年过去了,故乡也早已变了模样。曾经生活过的贮满欢乐的农家小院已不复存在了,物是人非事事休。童心依旧在,归梦已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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