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
其实每一株小花儿都希望开得灿烂无比,多姿多彩的日子突遇摧毁性极强的风雨,只要还有微弱的生命,你赖以生存的那片土地,都会呵护。
最后一次见到丁香的时候,是在老支书的葬礼上,那时候的她坐在轮椅上,神色凝重,很安静地在院子的一个角落,只能用耳朵搜索有关和这个院子的记忆。
过了那座石拱桥砌的水渠,整个村子错落有致地散布在眼前。大多数的房屋依山有条理的建筑,屋顶上面是一条条石甬路,路的上面又是一排屋舍,依次向上建设。裸露的土垄上栽满了一丛一簇的饼子花,丁香说这种花是她们这一代通俗的叫法。
这次来她家做客除了品尝大黄杏,最重要的是观赏丁香每天念叨的饼子花。还没进村就远远看到粉团团的花簇,走进了细看,着实好看。叶子翠绿翠绿的,花杆笔直丛生,低矮相间,花盘圆圆的,花瓣多层但压得扁平,中间托着花芯,有点像发面饼子,白粉的花盘最像。
丁香说,平台上有两棵高大挺硕的大黄杏树的就是她的家,因为她每次都那么欣喜不已地介绍,惹得我充满好奇:真得好的过我家那梧桐花环抱的四合院吗!
站在层层叠叠的鲜花和屋舍镶嵌的村落里,往来去的山下看,青灰的瓦舍,白粉,红粉的花丛,最远的路上行人特别像爬坡的小蚂蚁。煞是好看。
到了那个杏树覆盖的平台上的时候,有点气喘吁吁的感觉,不过还好,石桌上看见了丁香爱不释手的搪瓷杯。里面有水,没管三七二十一端起来就一气儿灌下,温度适宜的蜂蜜水,贴心的丁香。
“ 也不怕水里有毒,总是那么粗心大意。” 丁香从大院里走出来,齐腰的长发披散着,罩着一件海军蓝条纹的棉质上衣,竹筐里是堆得冒尖的大黄杏。顺手抓了两个,咔嚓咔嚓咬起来。惹得丁香一脸可爱的微笑。
尝鲜饱腹之后,丁香拉着我上了大院的屋顶,原来是一大片绿色茸茸的矮草坪,绸缎一样的绿坪,参杂了一些不知名的淡淡的小花朵,放眼望,像一块刺绣过的锦缎般美丽如许。
午后的夏风很舒适。俩个人躺在草坪上,仰望天空。仿佛还有熟稔的麦田里吹过的味道。
“ 过完秋,我要嫁人啦!” 听丁香说完,还是没超出自己想了无数遍的想象。尽管丁香出生在一个父慈母爱的大家庭,但终究还是没有逃脱父母指定,媒妁之言。在锣鼓喧天的舞台上,丁香饰演的大胆武生,侠骨柔情,是方圆几十里家喻户晓的女孩梦想倾慕的对象。走下舞台,脱下武装换上红妆,丁香也是三乡五里帅气的后生们明追暗访的对象。就是这样一个执意追求快畅生活的女子,在慈孝面前还是走不出这大山的世俗。
丁香结婚了。男人是一个矿工,大她好几岁,脸膛红黑。回娘家那天几个叔嫂狠狠的在回门宴的饺子里加足了辣椒面和麦苗的料,隔着门缝看着他不敢任何推脱的一个个吃下去,红黑的脸膛更红。
生了一个男娃,又生了一个女娃后的丁香彻底告别了锣鼓喧天的舞台,随后也悄无声息了。
十几年以后,再次见到丁香的时候,她体态臃肿,脸上再也找不出青春年少的一点美丽痕迹,安静的躺在省医院的病床上,只是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病情里透着紧张,也透着自己理解不了的安详慈爱。肿瘤成功取出,但是丁香从此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的五彩斑斓。那时候的她才不到四十岁。推着她回病房的时候,眼里湿湿润润的。
二十五年过去了,再次见到丁香。轮椅上的她,安静,安详,脸色红润,在熙攘的葬礼上,好像只有丁香还是丁香,其他的人都变了。母亲说就是大家都看不上的那个丁香男人,不离不弃呵护守候着她,几十年如一日。丁香才如此安详宁静。
在人群里自己特意搜寻了那个男人,依然脸膛红黑,但是发现:今天看到的他,看上去俊朗了……
老高的日历:044天
原来,你曾经的看不起,最后却是高攀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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