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真人无关，注意避雷。
不喜欢女人。这是什么概念，文泰一默然在心里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想起来自己以前处理过的一些特殊情杀案。无非是一个情字，这样想的话，徐英浩的话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徐英浩看他，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把土豆放在桌子上，朝文泰一伸出手:“先坐吧。”
文泰一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拘谨地扯扯衣角，视线集中在桌上的土豆，徐英浩同他面对面坐着，手掌支撑在膝盖上，微微歪着头看他:“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要问什么呢。文泰一在心里组织措辞，考虑着怎么问才不会显得冒失。他灵光一闪刚要准备说话，又觉得不够妥帖，自顾自摇头，张了张嘴又陷入了沉默，只好看着土豆傻笑。
“是怕我会对你有什么想法吗？”徐英浩觉得挺有意思，文泰一明明满腹疑惑，却只是看着桌上的土豆出神。
文泰一赶忙摇头:“不...不是，我理解，我理解。”
徐英浩笑了，他把文泰一面前的土豆拿走，警察先生的视线没了依托，只好抬眼看他。徐英浩直直对上文泰一的视线，没有可能会出现的难堪或者不耻，他认真地看着他，轻声道:“我不要理解，说出理解的话太轻易了。”
不用说理解，这个世界上快乐可以轻易共感，痛苦却很难。
文泰一深呼吸:“那我不问了，你来告诉我好吗？”
“从哪里开始说呢，我想想。其实我是后来才知道，洪小英和我读同一所高中，差了好几届。先前我调到附院做院长，被邀请回母校办一场讲座，其实就是做一个小演讲。”徐英浩坐好，挺直腰板开始将自己的经历娓娓道来:“在我的父母还不知道我的性取向之前，他们很希望我赶紧带女朋友回家。你知道那种出租女友服务吗，我那时候也是鬼迷心窍吧，上网想要找一个女孩子带回家应付老人家。”
“然后你们就认识了对吗？”
“对，很巧吧。见面的时候我问过她的一些基本情况，我才知道我们是同一个中学毕业的。她只是想找个兼职做，也觉得这工作有趣，但我劝过她，小姑娘要注意安全，万一我不是好人呢。她说没关系，她听过我的讲座，就觉得我应该是个好人。”
“她知道你的...性取向吗？”
“知道，我一开始就和她说了，这不能瞒着人家，要是出了什么事，会说不清楚的。”徐英浩点头，又接着说:“我跟她说，我们可以做朋友，她只需要逢年过节帮我应付父母，我会给她应得的报酬。”
“你们经常见面吗？”
“过节需要一起回家的时候才会见面，平时不会。一码归一码，毕竟我们只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我不能耽误她的日常生活。”
文泰一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道:“抱歉，之前误会你了。”
徐英浩闻言显得有些惊讶:“你相信我说的这些事情是真的吗？”
“我信，但我能跟你商量件事吗？”
“你讲。”
“是这样的，我吧，我今天一时气昏了头，答应他可以带人来家里搜查。”文泰一抬手摸摸鼻尖，面露难色:“我真的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住你家久了，我真当是在我家了。”
“他是谁，又有谁惹你生气了吗?”
“啊...池韩率呗。”
“你们吵架了？”
“没有...就是，你知道我们有时候调查会有不同意见，所以就呛了两句。”
徐英浩没说什么，打开手机给文泰一发了一张图片，末了才咳了一声道:“没事，让他们来吧。我把我的班表发给你，你对对时间，我尽量赶回来。”
文泰一点击图片，看到了徐英浩的电子版班表，他松了一口气，于是长按保存图片。
“还有一件事，可能有点麻烦，我刚才说的事情，你可以去问我父母，当然如果他们乐意让你进门的话。”徐英浩又给文泰一发送了两串手机号码，耸肩道:“你不要说你是我的朋友，他们会对你好一点的。”
“你的事叔叔阿姨知道了吗？”
“知道了，大概是你住进来那几天吧，我就已经和他们坦白了，我不想再躲了。”徐英浩摆出如释重负的轻松样，可一低头再开口时嗓音还是有些沉闷:“我先得跟你说清楚，你不用担心，同性恋不会对每一个同性都有兴趣。”
“...嗯?”
“你不要害怕。”
徐英浩调整好笑容，又自顾自说起来:“其实我是应该早点和你说的，在我让你搬来的时候，我就得跟你说清楚我的情况，但我不太敢，我躲得太久了，一下子缓不过来。”
“那为什么还要让我搬来呢？”
“我想要一个朋友，我觉得你是最好的人选，虽然我们那个时候还不熟。”徐英浩一直笑，对着文泰一坦诚相告:“过去的几十年，我都在隐瞒，遇到你之后，产生了想重新认识朋友，重新过好日子的想法。”
文泰一轻轻叹气:“我可以喊你英浩吗？”
徐英浩一愣，盯着他看了一会才点头，又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只能手足无措地坐着，学着文泰一先前的样子，凝视着土豆。
土豆要是有生命，迟早被警察先生和院长先生盯死。
文泰一显得轻松了一些，他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我好像还应该给你道歉的。”
“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欠你二十块钱还没还?”
“不止，第一天来的时候你穿了我的睡衣，你忘了给我洗了。”
“...你这也太记仇了吧。”
徐英浩还没来得及说话，文泰一又突发奇想，一惊一乍拍桌子:“那不行，我还说给你介绍对象呢，手机号码都给我们小朴和小孙留了！”
“...你还记得这事?”徐英浩扶额，难得对人露出无奈神情:“我可不能再对不起人姑娘了，你自己解决。”
文泰一哪有什么办法，嘀嘀咕咕站起来又要去削土豆，扭头瞥见徐英浩的西装外套还没脱下，赶紧丢下手里的土豆，拉起院长先生冲到门口，摸到玄关上的钥匙塞进兜里。他开门拽着徐英浩出去，反手又关上，徐英浩就静静看着他，搞不懂警察先生是不是中了邪。
“你看着，跟我学。”文泰一和徐英浩肩并肩站在防盗门前，他按照文爸爸教他的，一招一式再教给徐英浩:“立正对着门，先整理衣服，好了吧，然后跳两下，用力跺脚。”
徐英浩跟着做了一遍，感觉怪傻的:“...这是什么，军体拳?”
“不是，这是文氏自创赶走霉运法噢。”文泰一严肃地否认自己在打拳，认真地解释道:“就是我爸自创的，要是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是不可以带进家里的，就做个样子，赶跑霉运呗。”
......。徐英浩一时语塞，也不知道这个傻乎乎的仪式到底算完成了没有，只好站着不敢动，文泰一掏出钥匙开了门，转头对他道:“最后一步，跟着我，动作要快。”
其实徐英浩能猜得到文泰一下一秒会做什么，果不其然，他真的对着亮堂堂的套房诚恳地说了一句:“我回来啦！”
文泰一说完就快速跨步进门，而后转身看着徐英浩。院长先生长这么大也没做过这么幼稚的事，这比他在幼儿园汇演时脸颊涂成猴屁股上台弹钢琴被老师表扬，之后脑门上被贴了三枚红星星贴纸还傻。奈何文泰一兴致勃勃看着他，徐英浩干脆眼一闭心一横，对着他喊了一句:“我回来啦！”
赶紧跨进门，回身上锁，徐英浩这才舒了一口气，文泰一没忍住捧腹大笑，整个人差点蹲在地上，徐英浩拿他没办法，盯着他看了半天，想打又下不了手，只能干瞪眼:“祖宗，别笑了成吗？”
文泰一这才勉强收敛，揉揉脸颊，又抬手拍了一下徐英浩的肩膀，一本正经道:“行了，我宣布你已经被我同化了，咱们是一样的人了。”
要傻一起傻，要疯一起疯，没什么不一样。
徐英浩像是被傻气传染，也学着文泰一的样子:“那行，我也宣布你欠我那二十块钱不用还了。”
“那不行，人民公仆不拿人民一针一线。”
“好歹这也算是你家，你兄弟给你个二十块钱都得明算账啊？”
文泰一一想也对，二十块钱的事，自己再扭扭捏捏就真不像话了。古时兄弟结义还买点猪牛羊的供着，他们现代人不讲究，就把那二十块钱买的零食当结拜的见证得了。
虽然那钱买的零食全让文泰一吃光了。
文泰一在心里进行完这一场思想斗争，得出自己不还二十块钱不能算吃拿卡要人民群众的行为的结论，总算身心舒畅，又捧起被丢在一边的土豆溜进厨房，还没忘记跟徐英浩叮嘱:“赶紧去洗手，然后歇着，一会吃饭。”
徐英浩应了他，看着警察先生钻进厨房，自己才慢吞吞踱到卫生间里。他算有点洁癖，洗手的时候挤了两滴洗手液，仔仔细细揉搓自己的手，得这样反复洗两遍才行。他冲掉手心白花花的泡沫，抬头时瞧见镜子里的自己，而后又低头不语，微弱的叹气声几不可闻。
自己这也算重新有个家了吧。
他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感到了真心实意的愉悦，他不知道这种快乐是因为终于可以不用对文泰一说谎的如释重负，还是获得文泰一信任和理解的窃喜。或许都有吧，不管怎么样，他能很肯定的是他的快乐来源，是文泰一。
他出了卫生间，坐着看电视，屏幕里的新闻播到哪里他也不知道，偶尔看两眼电视，就又偷偷抬头去看厨房的方向。
他知道自己开始有对家的期待了。不过幸好结局不算差，好歹警察先生没对他有什么偏见。他一边想一边偷看，等文泰一喊他吃饭，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新闻联播已经结束，紧接着的天气预报也快到尾声。
真够呛，看人做饭看了半个小时
“干嘛呢，过来吃饭了。”
“诶，来了。”
黄仁俊得在天亮之前赶完这份报告，然后等着他爸他妈开车来带他一起去机场。周五这天，他的堂兄一家从香港回大陆，两位兄长从小到大对他最好，他得去接。
他有两个堂兄弟，三人之中他排行最小，两个哥哥无一例外都最宠他。他的两个哥哥，二哥叫黄旭熙，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大哥金廷祐，是叔叔再婚时阿姨带来的。两个哥哥都待他好，尤其是黄旭熙，凡事都顺着他，除了他当年执意要考警校时和他发过一次火，就几乎没和他红过脸。黄仁俊自认没有兄长那样精明的经商头脑，要让自己去做生意，非赔个底儿掉。况且他志不在此，从小到大都一心一意怀了愿景，要做个除暴安良的警察，所以无论父母和兄长怎么规劝，他还是报考了警校。全家唯独金廷祐支持他，自己读工科成绩优异，后来放弃出国留学之后还能抽出时间帮他查资料，又偷偷拿钱在健身房给他报了课程，安排他系统地锻炼身体。
黄仁俊后来才懂得，金廷祐这个人，看着文弱没主见，其实在心里万事都有自己的计划。
好不容易熬到入职，从基层做起，因为工作卖力加上他自己脑子机灵，后来没几年就被调来重案组，说起来算得上是空降兵了。这些事业上的喜悦，黄仁俊都第一时间和金廷祐分享，后来做出了些成绩，父母的态度才慢慢缓和，只是黄旭熙仍然觉得黄仁俊当警察是不务正业。
没办法，香港有一句俗语，好男不当差嘛。
报告得实实在在地写，黄仁俊买了一杯咖啡，打算写累了拿来提神。他一口气写完几千字，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只好仰头灌了两口咖啡想要恢复精神，喝得太急，咖啡的涩味在他唇齿间发散，他趴在桌上打颤，苦，真他妈苦。
黄仁俊心说自己信了邪，就不该听李马克的话，喝什么咖啡不行，偏偏喝纯黑咖啡，好歹加点糖精啊。他刚想要不出去茶水间溜达两圈吧，就听见头顶传来平稳的声音:“仁俊，你没事吧?”
黄仁俊后背一僵，以为自己见了鬼，要不哪个活人大半夜的不睡觉来关心自己啊。他刚想把自己叫得出名字的神仙都搬出来喊一遍好吓跑小鬼，一抬头就对上罗渽民担忧的视线。
“你咋来了，不睡觉啊？”兴许是被苦咖啡激的，黄仁俊说话不过脑子，又想到人家一个法医，来刑警办公室无法是为了交报告或者找组长，刚想告诉他组长回家吃饭了明天再来吧，罗渽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顾自在黄仁俊的桌面上摆了两样东西。
一盒是牛奶，一盒看起来像什么含片。
“知道你赶工，牛奶给你的，你吃不了苦的，还听马克的馊主意喝黑咖啡啊。”罗渽民把牛奶推给黄仁俊，又指了指那盒含片，叮嘱道:“这帝努让我带给你的，人参含片，我是受不了这味儿，太刺激了。你拿着，困了就含一点儿，别太多，你受不了。”
嚯，还真有大半夜不睡觉的大活人来关心自己了，一个不够，索性还来俩。
黄仁俊不信邪，心说别是李马克为了不让自己追杀他使的缓兵之计吧。他握着那盒子，把里面的东西倒了一些在手心，估不好量，没等罗渽民拦住他，一股脑把手里那些都含进嘴里。
......。真刺激啊。
罗渽民神色复杂，要拦人的手默默垂下，心说这人别是熬夜熬傻了吧。罗渽民虽然心里嫌弃，但还是把牛奶的吸管插好递给黄仁俊，安抚道:“行了，你缓缓再写。”
黄仁俊嘬了几口牛奶，突然想起来人参是大补的，吃多了也不好，他赶紧抬头，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你给看看，我没流鼻血什么的吧？”
“得了，别没事瞎想了。”罗渽民看黄仁俊也没什么事，自己还得回去睡觉，于是告别:“快写吧，早点写完抓紧时间睡会儿，别顶个熊猫眼上班。”
罗渽民一走，黄仁俊就继续投入工作，他确实精神了些，不得不说这黑咖啡和人参含片的双重刺激确实有用。紧赶慢赶两个小时，黄仁俊把写完的报告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投进了领导的电子邮箱，确认无误后快速退出关机，抱着小毛毯溜进茶水间小憩，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黄仁俊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困了。当然不是，他一放松下来就累得要命，又犯困，披着毛毯在沙发上睡着了。
天亮之后照常上班，黄仁俊起来洗漱，碰上李马克端着脸盆牙杯从休息室出来，于是一起结伴去水房接水。他俩路上遇见被徐英浩送来上班的文泰一，还打了个招呼。洗漱完赶去食堂，中本悠太和董思成连早饭都吃完了，正要回办公室，董思成拉着黄仁俊，跟他说二窗口今天熬的黑米粥不错，又想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打局游戏。黄仁俊心说算了吧，咱俩这游戏水平也就半斤八两，谁带谁啊，等着送人头呗，于是借口晚上家里聚餐，不能玩游戏。董思成有些遗憾，不死心还想说什么，中本悠太瞅准时机，推着他往前走:“你让仁俊先去吃饭吧，有事吃完饭再说。”
黄仁俊和李马克趁机逃脱，得以安安稳稳吃了早饭。等一上午的工作结束，黄仁俊去休息室换了便装，等着爸妈来接他。
去机场的路不算很远，等他们一家三口到了机场外头，离黄旭熙一家到达的时间还有十分钟。等了好一会，才看见黄旭熙带着金廷祐和桃姐一起出来，小凯抱在桃姐怀里。黄仁俊接了兄长的一部分行李，刚要走，就听见黄旭熙喊他:“再等等，还有人没出来。”
黄仁俊一愣，又拉着行李箱拉杆东张西望，还有谁啊，这不是一家四个人都在呢嘛。没等他想明白缺了谁，就瞧见个男生推着行李箱朝他们这里小跑过来。那男生白得很，黄仁俊一时没看清楚，男生跑近了才停下，同大家打招呼，音色亮得跟地里头刚拔出来的小白菜一样，脆生生的。
“叔叔阿姨好，哥哥好，我叫钟辰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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