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笑容

外婆的笑容

外婆老了，岁月让她的皮肤松弛而黝黑，如一张被火烧掉残存的旧纸，所以外婆并不好看。但外婆的笑容却给她枯索的脸庞增添了一份美丽。所以我写外婆的笑容，是因为外婆的笑容挺独特，像篆刻一样印在我的脑海里。

怎么形容她的笑容呢？就像枯枝上绽放的梨花；干涸土地上的绿草；萧索冬日里的一片暖阳……总之，外婆的笑容，让她那风烛残年的脸庞多了生机和活力。

其实外婆笑得很少。

这可能跟她的经历有关吧。外婆的一生受了很多苦，从母亲那里得知，她从小没了父母，嫁到外公家，又过得非常的贫穷，后来大女儿还因为车祸离她而去，好不容易把子女带大，自己又患上了一身的疾病。所以我母亲经常感叹“你外婆这辈子苦啊！”

一个经历过深沉苦难的人，内心深刻地明白生命的不容易，也分外珍惜生命的美好。所以外婆的笑容，没有迎合，没有伪装，没有刻意地坚强，只是因为真的快乐了，所以发自内心地笑了，简单、质朴、纯洁、美好!

有的时候外婆把自己逗笑了。

母亲、外婆、我还有堂哥、嫂子以及两个侄女，在一桌上吃午饭。聊天的时候说到了重庆的女骗子。

“你问看她嫁不嫁人!”我们聊着聊着，一向在饭桌上安静的外婆，突然说到。我二十五岁了，还没结婚，外婆老想着看孙媳，所以很明显这话是对我说的。不过意想不到的是她说完过后，又突然一个人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线，双肩在抖，为了掩饰笑容，还把饭碗凑到嘴前，一口口地吃饭，还差点儿呛到了。

我们都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笑。不过看着她这么喜乐地笑着，我们也不禁笑起来了。

见到自己想念的人，外婆也会笑。

和外婆已经有半年没有见了，今年去舅舅家接外婆，见面的时候，外婆笑了；或者每次见到我从外地回来，外婆都会笑；当老朋友来看她的时候，她也会心一笑；还有我姐姐从外地回来看她，她也会露出她的笑容……

尽管外婆的脸黝黑，也没了牙齿，可是你仍然能从那嘴角、脸颊、眼神里轻易地感受到她那内心如孩童般纯净的欢乐。也许她心里再无别的念头，就是想在有生之年，多看看这些，她拿生命去爱着的人。

有的时候，外婆是笑里带泪。

今年春节，因为工作原因，我要离开老家去城里。我就把我妈和外婆拉过来一起合照。外婆一生很少照相，所以一开始照相就乐呵呵地笑个不停。可过了一会儿，两颗晶莹的眼泪就从外婆的眼角流出，在脸颊上划出一道泪痕。

“你真是哟，照个相还哭!”母亲一边安慰外婆，一边用手擦掉外婆脸颊上的泪。

“我这辈子苦啊!——不过还好有你们!——庆儿啊，你有时间多回来吧!……”外婆看着我和母亲，深情地说道。那脸颊上的泪痕未干，笑容也没有消逝。外婆曾说见到我们，她感觉自己的病都会好一些。

“我会经常常回来的。”我假装平静地说道，心里已有泪在翻涌。在离家的车上，我回望母亲和外婆伫望的地方，已经被青山遮住。那个时候，眼泪就不禁地留下来。

所以后来我一有空，就回家。春天的早上，外婆就坐在外面的地坝上，阳光透过嫩绿的核桃叶，照到她的脸上。外婆则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屋檐的燕子，奔跑的小狗，远处的田野看着地坝上锻炼的我，种菜的母亲……阳光下的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有时会泯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