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老乡帮里

那一年的十一月份，工程结束，我带着原班人马到了新工地。一个不好的消息等着我，我去一个单位当副职。

想苦涩的一笑，正变副。更让人伤感的是我的手下都打散编入别的单位，没一个跟着我。

我去的这个地方，是老乡帮。正职的手下，亲叔婶，外甥，老乡。一到吃饭，桌上满口的河南安阳家乡话，没一个人理我不说，还听不懂。说到安阳话，它并不是正宗的河南话。

我新工作的这地方，有一个不大好的风气，就是人人争着让老板请客，再把驻地的正领导和他人都叫去，今天你安排，明天他安排。风光轮流换，很显摆，也很献媚。独我没安排，当时我的职务是副职，主抓安全，工地上，安全不吃香。没有质量上的检验生杀大权。自然没人巴结我，没人巴结，当然没安排。没安排我也不会自己掏钱请吃饭。他们自然也不叫我。还有一个不好的地方，人人争着向领导汇报别人的情况。男人也是。你不出去说你呆屋里和小妹妹上网聊天，你出去到工地了在网上发位置，拍工地图片：哼，做秀。甚至深夜都上床了，正职让我起来到楼下听他瞎叽歪。每当这帮人欢天喜地去吃饭，我孤零零的坐在屋里看书。想喝酒了，我到嵩县德亭乡的饭店要一盘卤肉，一杯白酒，一碗烩面，对着脚下的伊河细斟慢吟。后来有人偷偷告诉我，让你管安全就是冷落你坐清水衙门不让你握检查权，没人请没人送酒的。但到检查来了，老乡帮坐蜡了，查内业，不会做资料，说白点，照着施工单位现成的抄也不行，此时，项目部技术员人少，没做出来，去那儿抄？

没人巴结，自是没车来接我检查。我就走着去工地，当时工地都在山上和河滩里。四十五度的山坡，左转右拐的，共有工作点十个。我每天要去两个工作点，七八个山头，无数的沟坎，还不带要穿过八九百米的黑暗没灯的隧道。那时，我已经五十岁了。我的方法，正职后来很欣赏。用拉家常的方式和工人谈话再进行安全教育：几个孩子？高中了？不错，这干体力活五十就不行了。挣钱就是为他们挣的。你好好的，全家都好。像你不戴安全帽，头上掉个钢筋不好受。不带防护手套焊笼子，手上砰上火星，老婆和你上床嫌弃吗？搂着亲热，手像板锉，也不舒服。到一个山头，先观察工人作业和现场，发现问题，把工人叫一堆讲话，然后让他们在现场会议记录上签字，然后开会时让旁人拍照片，这就是我抓工作的证据。下回出事碰着受伤，别说我没开会没提醒没教育。偶尔我走路时，碰到工人开的手扶托拉机在县道乡道上威风的驶过，他们停下说不嫌脏来坐吧，到这地步，你个监理工程师，有职称，值几个钱？我坐上去，你会感觉俺像农村被撤的村长不再风光了坐太阳下揣着袖回忆吃过的酒席晒暖吧？不！是一种等待打翻身仗的情怀澎湃！

一个月后。公路项目公司第一次对全线十个标段检查安全，我把领导镇住了，我所在的二标安全得分第一。当时检查分内业，外业。内业，查本月下监理通知几份，施工单位是否有回复，通知内容和回复是否闭合，得有整改完成情况和图片。查监理日记，存在问题，整改措施，到场离场时间。查各种安全预案方案，安全监理细则。（说到编写，当时我不会电脑打字。我就求项目部安全部的小王帮忙，当然我不会亏他，隔三岔五我请他去县城品小吃。说到写，我直接口述他打字，他打完了让我看看有没错别字。别人曾提醒我，老齐，他出国和黑人睡过，小心传染。我笑了。就连平时发现场指令，我逮住谁有空，就叫他打字，反正我是为公，他们也不好意思）外业查施工现场围护，栏网，标志标牌，工人高空作业，吊装作业，现场电线电箱安装，桩基施工。这些工人都是我亲自谈过话的人。平时检查我皮鞭高举，很少落下，咋乎的很，实际不做。罚对公，不对私，罚工人没用，吵没用。有一次，一个旁站监理说话难听，几个工人当场就把他撩倒棒揍了一顿。事后老板出面，陪情认错请吃饭。工人，谁给钱，听谁的。旁人不尿。有两次上面要罚款十万并停工，检查人是我徒弟，够狠就罚，他看看我，没罚没停工。工人承情。头天交待过，明天检查，第二天我坐车一个个山头复查。再有错还了得？我的哥哥！

工作一顺，打开局面，连续几个月名次第一。我开始亲近正职，请吃饭请喝酒，每次一二百，还饶上两包玉溪烟。几乎每月两次。还假装请教他工地的事。别人送的烟酒土特产，我都给他一份。文人也需要俗气的生活。名次第一，每月有奖金的。钱，不是一个人挣的。

正职开始对我印象好了，再有酒摊必叫我，不像以前和安阳老乡帮说说笑笑不管我，喝酒我有分寸，一般半斤，最多八两。喝到顶了我悄悄的离开。领导说，我喝高了，正准备让你顶顶，你却溜了。我忘和他说，我从不喝醉的。睡前按老习惯喝口老醋。醒酒。再漱口水。醋对牙有腐蚀。不敢大意。

八个月后，我调别的工地，我留下一缸热带鱼，一柜整齐的文档，算是留给我没融进去的老乡帮一个惊奇，我们的生活需要材料也需要一些格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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