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记洋县龙亭镇江庵村

记洋县龙亭镇江庵村

作者: 秀才下山 | 来源:发表于2018-03-10 14:38 被阅读0次

    大凡偏远的乡村,都和贫穷有些关系。洋县龙亭镇江村,在我的记忆里,也是一个贫穷的地方。

    二十岁以前,我便在这里出生和成长。

    在我三岁的时候,我们家里三口人缺衣少食,濒临倒闭,父亲挑一幅竹筐,挑着我到西安告状,争取一家的生存权。权益是争得了,我父亲却因为怨气太重,每次有不顺心的事情,或者碰到以前曾为难他的村支书的时候,便会挑起骂战。我眼看着一个男人忍受饥饿徒步翻越秦岭,给自己一生所带来的创伤,在以后诸事不顺时便会发作出来。也许这便是父亲的反击。

    在我上高中的时候,三大跳水库自杀,在他结婚五六年,有两个小孩之后。三大是一个勤劳而且善良的人,他尝试了人生的种种努力,却对家庭和生活仍然无济无事,便怀着对生活的绝望,弃他们的孩子而去了。

    和我一样大的孩子都早早出外打工了,他们有的常年在建筑工地上,有的去了南方的工厂。那时候在村子里便找不到年轻的劳动力。如果有谁家的孩子刚刚出了学校没有事做,便会有一些人来游说去一些工厂打工。有的人打了多年工之后,仍然孑然一身,而有的人打几年工后,便会把自家的旧房子翻新一遍。

    盖房子对农村人来说,是人生的一件大事。一个农民,这一生的成就也许就看他的房子盖得怎么样了。我们家左边的邻居本来是一个泥瓦匠,作为一个大工,常年在外打工,收益自然会比其他人高一些,在外打工几年后,新房子也盖起来了。不过农村人盖的房子,基本只盖一个框架,并不实用。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有一年外出打工时,他从架子上摔了下来,身体摔坏了,落下终身残疾,一家人的生活便又到了很困难的境地。我们家右边的邻居,听说承包了几十亩地种烤烟,仅凭夫妻俩和一头牛趁早摸黑的辛劳,也盖了一幢新房子,可是如此日复一日的辛苦劳作,即使是一个铁人也熬不过,怎能不落下一身劳疾?他唯一的儿子正值芳华,腰却驼背到了150度,简直像一个小老头。在小的时候,我有一个玩伴,他的姐姐长得漂亮,人又聪颖,擅长写文章,可是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刚走向社会的那几年,在县文化馆里兼职写过一段时间文章,却终究不能养家糊口,最后就又逼迫到南方去打工了,再后来见到她的时候,便带了一个小孩子回到娘家,母子过得非常辛酸。

    幸是偶然,不幸才是必然。农村里每一个家庭都有各自的不幸。

    还在我上中学的时候,爸爸一直交不起农业税,我们每年的农业收入竟然养不活我们全家,父亲算了一笔账,认为种一年地的所得和付出相比,是一笔赔本的买卖。那时国家有政策,交了承包地就可以不再交农业税,父亲便把家里的承包地都交了出去,仅留下宅基地和一点自留地。

    我父母亲在世的时候,村里人种着我们家的自留地,每年给我们两袋粮食,我父母亲去世以后,我便再没有见到土地上的任何收益了。离开农村将近二十年了,乡邻为那些鸡毛蒜皮的事,竞争依然很激烈,只是我并不愿意参与进去,去年的时候听说发展一江两岸工程,我们家河边的二分地被国家征收了,据说补了一点钱,可是村里却找各种借口并没有给我。今年听说农村土地要流转,一亩地100元,我从来没有得到过消息,也没有人问过我是否同意,仿佛我不再是那个村子里的人一般。也许我出门太久了,是他们把我忘了吧;也许是他们认为我已经发达了,不再是农村人,那点权益对我无所谓了吧;也许是他们要从根本上就要剥夺我这点权利吧,就像前二十年,我也没得到过什么权益一样。我前一段时间曾经问过一次农村土地确权的事,回答是我们那里还没有开始,后来我在一次闲聊的时候,我从一个朋友的父亲那里了解到,农村土地的确确权了,每一家给发一个农村土地确权证的本子,那我的土地确权证也应该就没有了吧。

    这些年,乡镇村曾折腾过许多事情,我记得在1980左右的时候,村子里有一个草甸厂,村子后面的坡上种满了蓑草,村前的汉江河边长满了红柳和笔直的杉树。夏天正午的时候走进那片硕大的杉树林,感觉风景这边独好。可是后来这些树木被砍伐垦荒了,乡亲们依然很穷,村子里却只剩下穷山恶水。都是被贫穷和愚昧戕害了。

    后面靠近汉江河边的几万亩山坡上,长着松树,梨树和枣树,后来也承包给了个体户,后面的山坡便成了炸石厂,山坡上被炸得千疮百孔,树木也被砍伐了。那些天然形成的山沟里长满了各种野生的药材,有金银花,土茯苓,党参,苍耳子......政府号召村民种植烤烟,发展第三产业致富,实际证明,没有人家靠种烤烟致富,慢慢地,种烤烟的人便少了。后来,政府又号召村民种板栗,既不能取信于民,农民又怎会配合?板栗树自然没有种起来。今年又听说土地流转种牡丹,我隐隐感觉可能又是一场折腾,这么多年没有人愿意为农民做点实事,所有怂恿鼓动的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但愿这一次不是某些人骗国家补贴的又一伎俩。

    镇江庵村,本来叫镇江村。有一年村干部换届,老一届班子不交出原来的公章,新一届班子便重新取了一个名字叫镇江庵村,重新刻了公章。后来镇江庵村这个名子便延续至今。

    镇江庵村从乡村旅游发展的思路来看,那里确实是一个难得的风水宝地,旅游资源相当丰富。汉江河和大龙河把镇江庵村围成了一个半岛,村民依水背坡而居,一道道沟,一条条坡纵横交错,丘陵和半山与自然揉合,那里植被丰美,气候宜人,环境优美,心灵在这里轻易就能放飞。西汉高速龙亭口距离村子有四五公里,西成高速通车以后,从西安和成都过来旅游,也是非常方便。可惜没有人从长远发展考虑,却是一遍遍地折腾,坑骗农民,真是悲剧。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家的东面有一颗很粗的葡萄树。葡萄藤缠绕到一颗古槐树上,有四层楼那么高。那颗葡萄树应该长了好多年,葡萄藤有小孩子的胳膊那么粗,然而却很少结葡萄,我曾见过几串挂青的葡萄,却没见过它们成熟时的样子,可能是在葡萄成熟之前,已经被鸟儿偷吃了吧。据说在繁星七月的夜晚,在葡萄藤下,安静地听,就能听到牛郎织女的对话。这都是我十二岁以前的事,但我却始终没有在夜晚去过葡萄藤的下面,因为那里的晚上黑得可怕。

    葡萄藤旁边有一条水渠。常年有泉眼无声细流,水从高处飘落下来,再流进渠里,我用麦草秸制成一个弹棉花状的水车,让水冲下来旋转。在小溪下游的小桥边的泥潭里捉过泥鳅。还在水上飘一瓣捡来的特别的叶子,叶子顺水向下流,我跟着叶子缓缓的走动。

    八月,空气中到处流动着一股热浪,喉咙里就像冒了烟似的,在屋子里也穿不下衣服,索性脱了衣服。我家房子后面再无人家,一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那青绿色的、一人多高的玉米杆子,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呼啦啦的声音,又片刻间淹没在沉闷的热浪里。

    我常常在妈妈煮饭的间隙,偷偷的溜出去,跑到后面的坡上去折一根玉米杆当甘蔗吃。

    有时候也会在燥热的中午,偷偷跑到前面的大龙河去洗澡。那里有一个大堰,堰底下有成片的青石板。那时的小朋友们都在那里戏水。我母亲是不让我过去的。她说:“有一种水鬼会叫你的名字,当你听到有陌生人叫你名字的时候,千万不敢答应。如果答应了,她便会勾走你的魂,然后你就会不知不觉的跟着她走,然而你看不到她。”“然后呢?”我问。妈妈说:“然后,就溺死在河里了。”

    母亲从来不骗人的,所以我特别害怕陌生人叫我的名字。然而,却很少有陌生人叫我的名字。

    夏天的夜晚,门前的稻田里便有了此起彼伏的蛙鸣声,像交响乐,像演唱会。

    那织布娘也在门前的树丛里弹着美妙的乐曲,它的声音忽高忽低,长短变幻,很有节奏。我便被这声音吸引了去,拿一根手电盒,悄手悄脚,循着他的声音去寻找。我好奇那是一种怎样奇特的虫子,竟能发出这般好听的声音。那虫子似乎发觉身边的威胁,声音便戛然而止,再过两首曲子的时间,这虫儿便以为是过路妖怪,便放松了警惕,又开始弹唱了起来。这是一种绿色的外形像蛾的昆虫,翅膀却有斑点的彩色。我把手一合便将虫儿捉了去,它却像徐庶进曹营,再不发出一点声响。

    我家门外有一个青石板,晚上乡野间到处都有习习的凉风吹过,我就在青石板上乘凉,看着月亮挂在树梢,看着流星缓缓移动,有时候会偶遇到流星雨。

    有一天夜晚正在青石板上乘凉,突然一只碗口大的流星从邻居家的房顶上面斜飞过来,贴着我家门前的树顶,从南向北飞去,瞬间夜晚如同白昼,村子里顿然间沸腾了,我跑到村子前面的地里去寻找,却终究没有找到。

    还有一个冬天的早上,我和一个伙伴去上学,天没有亮,一轮圆月挂在房顶,地上的稻草被霜打的雪白。我们上学要过一条河,经过一片空旷地,在一个叫二里沟的地方,那里村民把玉米秆沿树推成一个垛,便自然形成十几个垛,我和小伙伴商量抽出一些玉米秆点火取暖,当我正在抽玉米秆的时候,突然感觉地面如同白昼,我心里惊恐,以为小伙伴把玉米垛点燃了。我转过头去,却看到了一片流星雨飘过。

    我家门前有一颗椿树和苦楝树。春天的时候,椿树发芽,爷爷便采一些春芽下来,在锅里祝熟后拌凉菜吃,那味道特别鲜美。

    六岁那年,娘把我送到上村上的幼儿园,我并不知道我还要上学。在上学的那天早上,娘醒的特别早,她教我从一数到十,几遍后我就学会了,娘夸我聪明。她把我送到了学校,我不知道去学校要干什么,我以为是小朋友聚集玩耍的地方。我还和后面的小朋友说话的时候,老师突然走进了教室,教室里突然安静了。

    突然间,一个粉笔头向我飞来,正好砸在我的头上,向旁边的桌子溅去,妈的,那个混蛋。我见旁边的几个小朋友噗噗地笑出声来。

    我家离小学有两三里路,那学校叫镇江村小学,也离汉江河不远。学校在一个高地上,校门离操场有七八米的落差,便修了两阶石梯子,石梯的两边有两道光滑的护栏,小朋友在下课的时候,便会跑到这里来滑滑板。

    农历三月三那天放学,我经常跟着她们一起上下学的那几个高年级的同学没有回家,而是走到汉江河边,我便跟在高年级的同学后面。她们在河边坐船,我也跟着她们坐船。我们村子的人在那时坐船并不要钱。

    我们到了河对岸去。河的对面是一望无际的白色的沙滩。她们便用手帕包一包沙子,我也包了一包沙子。她们说回去炒豆子。我把沙子拿回家,我家那时竟然穷的没有豆子炒。所以我包的沙子,就没有派上用场。

    我每天上学都很早,到学校门口,竟然没有一个人。我便要在学校门口等很久,然后才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再后来就有老师打起床铃,然后大门缓缓打开。学校的铃声清脆悦耳,据说以前有一位老师拉断了铃绳,那铃便向汉江河对面飞去,飞到了许家庙,后来学校把铃找回来后,就用绳子栓紧了。这个故事不知道是谁最先编出来的,那时候在许多小朋友当中流传,而我那时候竟然相信了,常常看着这只神奇的铃铛发呆。

    汉江每年都要发大水,发大水的时候巨浪滔天,混黄的河水和飘浮在河里的树木,猪、鸡等浩浩荡荡地向下游飘去。

    那时候,父亲当村里的水利督长,晚上经常要到各个水站去督查。在一个发大水的夜晚,他又抗一把铁锨向后坡走去,他走的时候我也醒了,便要跟去。那天晚上沿着高低不平的羊肠山路,走了很久,到了后面坡上,靠近汉江河的地方,晚上看不清河水有多高,却能看见河对面的半山上有两只筛子笼大的绿色发光物体,缓缓向下方移动。爸爸的同事们说,那是龙的眼睛,此刻正在行龙。

    那时汉江河里还没有炸石头,有怪石嶙峋,有乱石滩。山后面有一块很大的太古石,有同学常常去捡一块回去养花,再后来太古石便没有了。卧牛石也不见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记洋县龙亭镇江庵村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sgtbf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