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王二死了吗?”沙狄问我。
“怎么可能!”俞小蛮又抢话了,“王二是他永恒的主角,不会死的。”
戴兰说:
“难道只能有一个王二吗?我认为有无数个王二。这个王二必须死,不然道理上有点说不通。”
“力夫不是提前说了吗,多半故事是没有逻辑性的,”伍道祖语气奇怪地说,“他给自己预留好了退路,再大的漏洞也不成问题。”
“请你指出漏洞,”我平静地说。
“问题是,偶尔我也觉得有些故事是没有逻辑性的,所以,我宁愿把你的故事归纳到这些偶尔之列。真不想评论什么,我要说很好。”
“真的很好!”颜子回搭腔说道。
“我也这样觉得,”沙狄说,“有信息量,有空间感,有张力。这就是好故事吧。”
蒋和珍突然说,她感觉结尾有点突兀。
“一个男人不会因为极度生气而杀死自己的妻子,关键错的人本是他自己。他或许会找替死鬼,甚至自杀,但他不大可能轻易杀死妻子。尤其是王二这种农民,听意思他一直都是惧怕妻子的。这种人背叛家庭是正常的。”
“确实是不大可能,但并不是完全不可能,”我说,“世界上有太多的不确定性。有人为一句玩笑话杀了一家人的,也有因为一个相识不久的男人毒死丈夫的。王二自然也会仅仅因为冲动做出可怕的事情。不错了,为避免你们的质疑,我让他们多活了一天。否则,在场馆里,我就会让他们冒险死掉!我觉得很正常,要不人间何来意外?”
“你是不是认为所谓意外就是混乱,就是毫无内在联系?意外指的是逾越,是突破了常态或者惯性认知,但再怎么意外也是有隐秘的关联的。就是沟渠自有沟渠存在的理由,雨水也有雨水存在的理由。有的人啊,一旦认知上出现偏差,惯用的手段就是耍花招。”
“不要阴阳怪气的啊,”我有些不悦了,说,“做人直接一点不好吗?有问题指出来,但是不能过于偏执,什么事都存着心思看坏的一面。乐观一点儿,随意一些,你会感觉到轻松许多的。”
“我要是乐观一点儿,不是成了第二个你?那样你觉得有意思吗?我很轻松,尤其来到这个地方后,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就像突然老了一样,不知道是不是该搬着手指数时间。”
伍道祖提到了时间,我一下子感觉迷茫起来。这是我们到达后的第一个夜晚,可为什么如此漫长难捱?先是假设时间被压缩成了一个点,粘合力巨大所以根本不能解开。
那么,假如时间目前还存在的话,又会不会被无限地延展开来,就像线头从蚕茧剥离出后慢慢地抽拉着,完整的一根线代表着一只渺小的茧壳,就是微不足道的一截时间。
夜或许会一直继续,直到我们忘却时间这个计量单位。
小时候,我总是站在桑树下向上仰望,期待着青青的桑椹早日能够成熟。初夏时节,第一声蝉鸣还在酝酿期内,喜鹊最先得知桑椹红透的喜讯。调皮如我,得不到母亲的允许,也是不能大胆地爬上树枝顶端的。而低矮处的果实还在与时间赛跑,争取早日成为孩子们的美食。
等待是什么?打三岁时我就完全明白。焦急无意义,忧愁无意义,连同呐喊或者探究,至少在此刻是毫无意义的。沉静面对,泰然处之,心怀对光明的向往,憧憬美好事物,就是意义。
我们现在沉没在时间的深渊里,没有方向感,缺乏自信心,不知道未来还存在与否。鼓励大家讲故事,是想利用一种方式对抗枯寂,以语言消解渐渐滋生出的恐惧心理,表明大家不放弃的决心。同时,或深或浅地了解不一样的人生历练,应该是很好的学习过程。反正没有瞌睡,闲着也是闲着。
曾经我是个爱做梦的孩子。特别是冬天,母亲坐在烛火下缝着衣裳,我捂在被子里面看着母亲的脸,看着看着就迷糊地做起梦来。
我梦见自己在田野上奔跑着,身体轻快得象一只鸟儿。大步跨过塘埂,越过短篱,稻谷和棉花渐次与我相撞后移,接下来是芝麻地,红薯地,花生地。双手张开,我迎着风奔跑,忽然就离地飞翔起来,自由得就象翅膀已硬的雏鸟。
确定那就是飞翔的感觉,无拘无束却又随心所欲。没有目标,也不用渴求远方,我迂回曲折地飞来飞去,就只想在家乡的天空中放肆撒野。
不是太久,我飞到崖口上空,意图在悬崖边的一棵林松树上歇一会儿。下面就是滚滚而逝的长江水,浮沉其间的是黑点一般的桅船。突然间我无力地下坠,攀附在树顶。用力蹬啊,我不停地用力往上蹬,想重新飞翔,不料被一股向下的无形的力量拖曳到树底,是隔着一块石头的悬崖边上。下面传来汹涌的波涛声。我死命抱着石头的一角,不想继续下滑。天空暗了,我感觉虚弱无力,抬起头发现一张脸出现在虚空中。我吃了一吓,松开了手。
从梦中跌落,我醒来时发现安全地窝在被褥里面,母亲还没有休息,烛光中正在穿针引线。
我告诉她我看见了一个人,明明是父亲,转眼又变成一个陌生人,样子怪怪的让我害怕。母亲看了我一眼,说做任何梦都有原因,不能瞎想去。我必定是想父亲了,才会做起关于他的梦。
可是,为什么后来他又变成其他人了呢?那个人我不认得,板着脸就像浮在空气中的一张画像。
母亲安抚着我,只叫我不要瞎想。然而她只能这样低声地安慰着我,讲不出所以然来。
可是最后我掉下去了!像不可见底的地狱一样骇人!当时我一定给吓哭了,眼泪濡湿了枕巾。
长大后我想,梦其实是无意义的,非要说梦象征着什么东西,未免有些牵强附会。比如一朵花,可以成毒,可以入药,而它仅仅是一朵花而已。自己兼备的特性,偏偏被赋予各样概念。
那么人呢?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在生命旅途中被赋予不同的标志?我们真的需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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