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润走了,去了遥远而荒凉的酒泉,他和他的同事将在那里干一件大事,成功,但或许会失败,需要没日没夜地做实验,没日没夜地讨论,做各种数据分析,为中国的航天事业,也为了中国在世界里的位置,努力奋斗,不惜抛家弃子,来到这里。
虽然这里的主调是荒芜人烟,但偶尔能寻到一点绿色;虽然这里的主角须眉,但也有媚中带刚的巾帼;虽然这里的主场是热火朝天,但也有相思难捱,虽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才有的片刻的温柔与温暖。
航天人的普遍心思:上对不起父母,下愧对孩子,只是辛苦了自己的妻子。只能望着天上的那轮明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宣润想念露露,露露也思念他,相守着每晚的电话,互相倾诉着无尽的相思之苦,愿早日凯旋而归,也愿家人平安健康。
露露有一个想法,等到宣润凯旋归来之日,是向他求娶之日。打定了这个想法后,便向父母说明了自己的意思。父母当然很愿意,也很高兴,但总觉得不见上一面,心里不踏实。男孩人品如何?是真的对她好,还是装的?尤其是父亲,他不久将要入土为安的人了,只希望闺女能找个人家,只要待她好,就心满意足了。
露露还是每天上下班,还是周六周日去麦当劳做临时工,晚上憧憬一下他们的未来,心里甜蜜蜜的。
没想到,宣润这一去就是半年,归来时已是冬季。
宣润事先没将要回北京的事告诉露露,只想给露露一个惊喜。
当宣润手捧一束鲜花,出现在露露单位门口时,她着实惊喜不已,飞奔过去,相拥在一起。
边笑边流泪,想拥抱,又想打他,责怪他一去就是许久。情感碎了一地,不知所措,只剩下久久地拥抱在一起,怕一松手,他又要远去。
够了,真的够了,宣润轻轻地把她推开一点,擦干脸上的泪水,“我们成功了!”这一句才再管用,因为只有成功了,他才不会再去遥远的地方,只有成功了,他才不会没日没夜地去将问题归零,他们才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耳鬓厮磨,说些悄悄话。
北京下了第一场雪。北方的冬天,只有下过雪,才算得上正式的冬天。前面降温和北风呼啸,都只不过是前奏,下雪了,好戏才开始。
有雪的冬天,爱情和青春一样,是一只热乎乎的烤红薯,是一袋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是一杯冒着热气的奶茶……捧在手里,有些烫,却怎么都舍不得放下。
终于,宣润要带露露去见家人了。丑媳妇要见公婆了!
露露很紧张,也很小心,不知该做如何穿着,该说什么话,心里没谱,只好请教小提琴手。
宣润告诉她,打扮要入时一点,说话要甜蜜一点,可能有三分入他家人的眼。
露露更担心了,害怕刚一去就被否决了。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宣润身后,像只受伤的小兔,战战兢兢,唯恐再来一箭,小命休矣。
她一瞧他妈妈的模样,给人永远无法融入不到她家。瘦小但不失精明,一双眼睛把露露从头到脚扫了一遍,目光锐利,轻蔑,仿佛一眼能看透她,让露露有一种被辱的感觉。
有这种感觉后,反而让露露不再害怕,不再担心。她可是上树捉鸟,下河捞鱼的小能手,虽在农村,但她有她的骄傲与自尊。你待我三分好,我便还你十分尊敬;但如果你辱我是农村的,啥都不懂,她也不怕。只是敬你是宣润的家人。她大大方方地叫了“阿姨”,有条不紊地不保留也不刻意也不失尊严地把自个儿家的情况说了出来,也做好了不被接受的心理准备。
果然,宣润他家人一口否决,不同意这门亲事。因为他们一直告诫宣润,要找一位富贵小姐,她这般家世,家里还有一个快断气的父亲,那还了得。想做我家儿媳,没门!还真想麻雀变凤凰,灰姑娘变成公主啊!想要和我们家宣润好的女孩,都已经排到长安街上了,你算什么。
这次见家长,露露被扫了兴,辱了脸,还辱了家人,心里很难受。独自一人匆匆从宣润家出来,掩着面下楼梯,泪水从指缝间流出。跑到一个无人的巷口的角落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而后,擦干眼泪,昂起头,迈开步,准备回单位好好工作,再好好学习。
穷苦人家的孩子,人穷志不短,她要发奋,她要努力,让家人不受辱,让家人不受难。
穷人也有自己的骄傲与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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