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漆黑的静静的夏夜，一丝风也没有。天还没亮，家人们都在沉睡。小乐觉得有一双手在她的身上摸索着，她睁开眼，看见一个女人正附身解她的衣扣，而且她穿的小褂上面两粒扣子已经被解开了。
她看到一位穿着杏黄色衣装的中年妇女，梳着云鬓头，头发上还插着钗，那装束与妈妈给她买的小人书《红楼梦》里的女人们穿的一样。那妇人面目和蔼，也不难看，微闭着唇，眼睛温柔地望着她。
那女人看她睁开眼睛了，便直起身云朵一般轻轻向床尾退去，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好像是沉到地下了。
小乐用手把被解开的扣子又系上了。但突然发现刚才那女人在的时候，屋子里黄色的灯是亮着的。那女人消失后，屋子又漆黑一片了。
小乐想，这不是做梦啊！旁边弟弟还在睡着。她有些害怕，不敢起来找妈妈。妈妈和爸爸在隔壁房间睡觉，要开两道门。
毕竟是十来岁的孩子，她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睡着了。
就在她刚睡着不久，忽然觉得又有一双手在解她的衣扣，睁开眼睛，屋子又亮着黄色的灯光。还是刚才那女人，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看她醒来，又直起身轻飘飘地向后退去。在她消失的一刹那，屋子又漆黑一片了。
小乐这回真的害怕了！明明住的是二楼，那女人竟然沉到水泥地下了！她全身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她奇怪扣子刚才明明自己已经系上了，却又被那女人解开了！
她紧紧闭着眼，再也睡不着。好在八月的夏天，天亮的早。就在蒙蒙亮的时候，她一跳下床就奔向妈妈屋里，跟妈妈讲了这夜里的奇遇。没想到妈妈听了只说了一句话：以前这里是坟地。
妈妈没再说任何话，但小乐觉出可能是妈妈怕她害怕，不与她继续说什么。可到了晚上小乐不敢睡觉了。她和弟弟坐在床上，点着灯，玩毛片儿。那是当时小孩子们的一种可怜的玩具。用香烟盒的纸，叠成三角形，放在地上，谁能用自己的毛片儿把对方的毛片儿扇得翻过来就算赢了一张。
姐弟俩的床边还放了一根大木棍子，是准备打人的。玩了一夜，那女人也没来。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俩孩子睡着了。
第三天，她便忘了这事。
几十年过去了，小女孩老了，但她的头脑里对当年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她曾经住过的那地方就是天津大学。在她上小学的时候，爸爸工作调动到这里，她全家便搬到学校为教授们新盖的六栋二层小楼，名曰“五村”。
如今，那几栋结实的红砖小楼已经拆了。旧日的面貌无可追寻，但旧日的场景却永远难忘，永远清晰，永远迷离。
那小女孩就是本文的作者，她期待着总有一天会明白那女人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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