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

村里的二福，全村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傻子，不会种地，也不会别的营生，饿了就去别人家里去要饭，冷了就去跟狗挤在一起取暖，有人心疼他，就把一些破旧衣服送给他，不知是这些衣服过于肥大，亦或是他太过瘦小，看上去颇为滑稽可笑。傻子自打穿上这袍子（由于这破衣服实在太大，姑且称之为袍子吧），这傻子竟有了些来去如风的意思，毕竟这傻子就爱听些声响，没什么意思的时候，就把这袍子放松些开始狂奔，听着风极速灌满这袍子，发出猎猎的声响，这傻子便嘿嘿的笑，显得快活极了。

“哎，二傻子！”傻子大咧咧躺在树下，听着有人招呼自己，他最烦别人在这时扰他清净，就像在自己打瞌睡的时候来了只苍蝇那么烦，便挥手在自己眼巴前儿扇了扇，企图把这可恶又可恨的苍蝇给赶走，好继续他的春秋大梦。可这苍蝇真不识趣，不仅不给他傻爷面子，还故作不知，在他傻爷跟前墨迹着不走，最后还趴在他脸上来了。“嘿，爷爷今儿要不收拾你一顿，你还不知道你爷爷的厉害！”傻子心头这个怒啊，抬起手就对着自己这脸狠着劲来了一下，“爷今儿就不要这脸也要给你来一下狠的！”傻子心里发着狠，却拍到了一根狗尾巴草，搓着这狗尾巴草连着自己红透的脸皮，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笑嘻嘻的老王。

“怎么了？大中午的你不让你家傻爷睡觉，跑来逗我玩？”傻子挪了挪屁股，往更阴凉的地方蠕动，炙热的太阳晒的他脚面疼。

“二傻子，甭在我这摆你爷爷的谱，你去我家里看看我那婆娘怎么回事，这都晌午了还不来给我送浆食，你去催催她，我叫她给你馍吃。”老王蹲在他脑袋瓜子后边，拿着根棍子捅他屁股。

“当你傻爷这么好使唤啊？我又不是你家的狗，给点吃的就听你的”傻子有些意动，但他还想再抬抬价，好歹要他两个馍吃，今晚可就睡能踏实了。

“嘿，臭傻子，给你脸了还，你去不去？”老王可是有些动怒，腾地就站了起来，右手紧紧攥住了棍子。平日里自家也没少给他些吃的，也曾给过他几件破旧衣服，这傻子倒好，一点也不念着他的好，还一口一个傻爷叫着，真是当他好欺负？

傻子瞧着形势不对，一骨碌爬起来就喊“我去！我去！爷您甭怒，我这就跑着去。马上就给您瞧清楚了。”咧开了他的一嘴牙，挺直了他的佝偻背，竭力显示着他的热情与可靠。

“这傻子，真是只狗，不打不会跑”老王看着傻子飞奔的背影，朝地上狠啐了一口。“被叫做爷还真不错，以后就让这傻子叫我爷得了”老王心头竟有了些许甜意，就像一颗糖掉在了石头上慢慢的融化，甜丝丝的感觉渐渐的出现。

傻子倒是真跑，耳旁全是风声，热浪迎着他的面扑过来，他艰难的吸进这滚烫的空气，连着自己的肺好像都被点燃了“该死的东西，等傻爷到了你家，非得把你家水缸都吸干，让你在你傻爷跟前摆个臭架子”傻子倒也不傻，还知道吸干了水缸，老王回去必定没水喝，口干舌燥还得再去挑水，这可比傻子现在难受多了。傻子一想到痛快处，浑身发痒，好似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劲，速度竟又快了几分，很不得现在就飞奔到他家里，吸干了水缸，好让他尝尝傻爷的厉害。

傻子狂奔了一番，终于瞧着北边老王他家，用篱笆扎了个院子，里边围着三件茅草屋，一大两小，旁边拴着一只狗。这狗想必也受不了烈日的毒鞭，藏在自己的狗舍里，伸着舌头哼哧哼哧的喘气。

傻子到了门前也没吭气，推开柴门就往进去走，那狗在那兀自喘着气，也没理他。这也难怪，这傻子平日里几乎把村里的狗舍给钻了个遍，哪有狗不认识他的，那简直是猪八戒不肯认他高老庄的媳妇-奇了怪了。傻子进去就喊“快给你傻爷说水缸在哪？傻爷又热又渴，快要死在你家门口了！”

屋内一妇人连连叫喊“傻子，就来了，你稍等！”傻子哪管她这一套，这天底下的女人，哪有一句实话。想他当初饿的狠了，拿了件河边的衣服，让她立誓拿吃的来换，可这小娘皮，翻脸不认人，穿了衣服跑了后再也没回来，发了誓都没用，让她傻爷饿了肚子不说还挨了打。傻子从此可再也不信女人的半句谎话了。

傻子蹬蹬蹬上前，一脚踹开了门，嘴里还待嚷嚷，可这打眼一瞧，平日里挺利索的一张嘴，还是上嘴皮碰着下嘴皮，可就是发不出声音了，彻底哑了！只见屋内一妇人和另一个男人衣衫不整，滚在炕上，手里拿着些衣物，正着急的往上套，越急越乱，那男人竟然一脚把条裤子给踹了个洞又摔了一跤，发出痛楚的呼喊。

那妇人刷的就跳下炕，赤着腿跪在地上，边哭边磕头“傻爷啊傻爷，你就是我爷爷，求你别告诉我丈夫，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要什么都给你，只求你别告诉我丈夫…”哭喊的声音令平日里自诩心如铁石的傻子心头也有些发酸。那男人套着个破了个洞的裤子下了炕，也如妇人一般磕头求饶“求傻爷你发发善心，饶我一条狗命，以后一定记得你对我的好，一定天天给你吃的，不给我就不是人！”

傻子一辈子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好像自己忽然成了大人物，一句话就可以定人生死，下面的人拼命向他示好，只为了求他饶自己一命，傻子第一次尝到了这样的甜头。“原来被人磕头求饶的感觉是这样好！”傻子嘿嘿的笑了起来，品尝着这美妙的滋味。

“傻爷，爷爷，您这意思，是愿意饶我们一命了吗？”地下的二人，满脸的欣喜若狂，透漏出不可思议的狂热。“爷爷，孙子在这先谢谢您了！”那男人连连又是几个响头，眼角流出兴奋的泪水。

“慢着慢着，爷爷我可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饶了你们呢。”傻子品尝着二人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的表情，就像鸡打鸣的时候忽然被傻子一脚踢飞一样，浑身说不出的舒坦，他傻爷，也能在人前耀武扬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