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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东去(小说6)

大江东去(小说6)

作者: pipi1999 | 来源:发表于2023-10-25 07:03 被阅读0次

    这事儿此后几天再没提,哈姬兰去酒店找许先生,酒店的人说他已经退房了。哈姬兰心里挺不舒服的。人家带着锦里的信来叫帮忙,他们什么忙也没帮上。哈姬兰挺不高兴地回咖啡馆儿了。康泽琪陪皇帝出门去延吉了,皇帝外出,卫队长比谁都忙。眼下不是清末了,靠刀剑、拳术,现在都是枪,康泽琪口袋里一把德国撸子,斜挎一把驳壳枪,骑马守在皇帝的防弹车一侧。到延吉吃了凉面,皇帝就回来了。地方警察沿途防护,没什么事儿发生。康泽琪一回家哈姬兰就和康泽琪说了许先生离开的事儿。康泽琪对这事儿后来就不热衷,这会儿更没什么了。今天是周末康锦安回来了。康锦安十七岁了,话比小时候少,对父母彬彬有礼,话说的少。哈姬兰想叫他去外国留下,只是全世界都在打仗,英法德都去不了。哈姬兰考虑叫他去美国,又太远。吃过饭康锦安去他自己屋了。这是电话响了,哈姬兰接起来,顿时高兴了,说了两句把电话给康泽琪:“武田先生。”

    武田留下,军工厂眼见要试运行了。说要回国,现在又留下,康泽琪觉得蹊跷,说道:“怎么又决定留下了?”武田横一说了一通,康泽琪错愕不已,等电话挂了,康泽琪脸色凝重。哈姬兰说:“怎么了?”康泽琪说:“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许先生直打了康泽琪夫妇的旗号直接找了武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武田留下了。哈姬兰着急:“那他说什么?”

    武田不说,康泽琪没法追着问。这当口有人来访,哈姬兰开门一看,吓了一跳,是载沣王爷,赶紧请进来。康泽琪给王爷请了安,载沣说:“不用客气了,这会儿怎么也不是过去了。皇帝面前咱们得讲究,咱们之间就不必了。”康泽琪说:“哪里,王爷是稀客。”

    上了茶水,哈姬兰就下去了。溥仪想建立自己的军队,载沣就是为这个来的。皇帝听说了康泽琪的厂子要生产军械,皇帝要用最先进的武器装备御林军,想派康泽琪回厂子抓好这一块儿。载沣说:“皇帝是担心日本人把枪支转走,欺骗他。”载沣把皇帝的谕旨和五百黄金的银票给了他。载沣说:“皇上的意思你明儿就动身过去,不要叫日本人探知了什么。”

    第二天康泽琪就去天津了。哈姬兰把店铺交给店员们打理跟着一块儿上了火车。康泽琪本来是想哈姬兰在家里,等他那边安顿下来在说。哈姬兰给康锦安留了封信,叫厨师和佣人照应他。哈姬兰和康泽琪极少分开,她要去,康泽琪拦不住。

    见到康泽琪两口子武田横一高兴地了不得。得知康泽琪要回厂子,武田说:“好好,我让位,正好休息一下。”康泽琪和武田实话实说了。“所以你还是干你的,我给你当个副手,监管新厂就行。”哈姬兰想到个问题,说道:“我就是想不通,日本人干嘛要这样?他们自己开办个厂子不就行了?”武田横一笑着道:“呃,夫人犀利。在这儿生产的是德国设计的武器,怎么回事儿我到不了解。设备都调试好了,已经开始试生产了。技术上的主管是个法国人,生产上的事儿一个叫松井太郎的日本人做监事。”

    转天开会,武田横一把康泽琪介绍给大家。康泽琪是之前的老板,大家多都认识,就鼓掌。法国人费兰克和松井太郎早上和康泽琪见过了,他俩都三十来岁,什么也没说。康泽琪的职务是生产主管,负责各车间的生产管理。戏得演,康泽琪挨个车间转了转,武器厂,对外叫机械维护车间。康泽琪看见了很多新设备。机床、车床。晚上康泽琪请费兰克和松井太郎吃饭。他们去了天津很有名的馆子。哈姬兰也参加了。松井的汉语很好,费兰克正在自学,哈姬兰说:“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当老师吧。”这年哈姬兰三十九岁丰润依旧。欧洲人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喝了酒,费兰克正高兴,立刻答应了。松井太郎是个沉稳的人,不苟言笑,没说多少话。康泽琪没什么目的,大家吃顿饭熟悉熟悉。转过天按部就班地上班了。武田横一给了康泽琪一个存折,是这些年康泽琪的红利。康泽琪一看吓一跳,数目巨大。康泽琪说什么也不要。武田横一说:“呃,这是应得的,不比谁多的泽琪君。”不收不行,康泽琪先拿着了。过了几天康泽琪认识了许先生安排进来的四个人,两个是技工,会使用机床,年纪都在二十来岁上。康泽琪既没说破,也没问别的。等第一支样枪生产出来后,康泽琪挺惊讶的,是很少见的样子。到了郊区靶场一试枪,这种MG42型机枪的火力惊人。驳壳枪也甚好。松井太郎呲牙少有地笑了。一个厂分了三个车间,机枪、驳壳枪和子弹。

    费兰克没事儿就往哈姬兰的咖啡馆跑,康泽琪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心里不是很高兴。康泽琪很少照镜子,那天在盥洗室看镜子里的自己,顿觉得自己原来已经老了。人老是常态,谁也避免不了。只是这当口想到哈姬兰和法国人整天腻歪在一起,康泽琪的感觉就不同了。下午康泽琪特意去了趟咖啡馆。哈姬兰和费兰克在角落的桌上拿着书和本子在学习。他俩嘻嘻哈哈的样子康泽琪看见心里那个不痛快。看见康泽琪来了,表情不对,哈姬兰吓一跳,说道:“老康,怎么了?”一句老康叫康泽琪很不舒服。往常,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哈姬兰也会这么叫他一嗓子,康泽琪不喜欢这称呼,倒也不觉得特别。这会儿不一样,听上去特别刺耳。费兰克怕厂子有事儿,说道:“康先生,厂子没事儿吧?”康泽琪一生气就不想说话,碍于费兰克是为工作,不说话不好,就说了句:“没事儿,我路过。”康泽琪没搭理哈姬兰,掉头走了。哈姬兰看着康泽琪的背影,心里明白了八九分,没喊他也没叫他。等晚上回到家,康泽琪在椅子上听戏匣子里场戏。哈姬兰买了烤鸭,进厨房前说了句:“你真有意思。”人就去厨房准备饭了。饭菜上来康泽琪说:“你刚才说我什么?”哈姬兰笑:“你下午去,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儿。后来我想明白了,你说实话,是不是我跟费兰克在一块儿学习,叫你不高兴了?”康泽琪不承认,吃自己的鸡。哈姬兰说:“泽琪,我告诉你,咱们这么些年下来,过了一辈子,我对你还会有二心?跟你说,你要这么想我,我可真生气。”康泽琪想想是自己小心眼儿了,倒了酒说道:“行了,知道了。咱们喝一个。”喝了酒,两人相视而笑。哈姬兰说:“出息的你。”说开话,康泽琪说:“你没问问费兰克怎么会成为技术监管?他可是个法国人。”哈姬兰说:“他学中文,我学法语。没说这些。”

    人有时候想一件事儿是心情所致,哈姬兰说了那话,康泽琪再也没想哈姬兰和费兰克的事儿。康泽琪找了个心腹小李盯老许安排的那几个人,看看他们有什么活动。到了一个月上小李跟康泽琪说:“厂长,我知道他们干什么了。”他们那几个人相互配合,假报生产件数,生产了五十套,他们报四十五套,剩下的五套就不见了。小李说:“他们是不是想叫日本人少生产枪支?”康泽琪说:“你小心些,别叫他们发现了。”小李说他跟他们套近乎,关系不错呢。康泽琪是练家子,轻功了得,又干过皇帝的卫队长,抽了个空档,康泽琪进了那几个人合住的宿舍,在两个大箱子里找到了五挺组装好的机枪,另一个箱子是子弹。康泽琪原封不动地把东西搁好。康泽琪谁也没说,这么做应该不是国府的人,国府不会干这种事儿。康泽琪怕松井太郎知道什么,特意问松井道:“松井君,生产上有什么问题没有?”枪械品质很好,军部很满意。松井说:“没有,很好很好的。”那几个人私自组装枪械的事儿康泽琪谁也没说。查还是要查,康泽琪雇用了天津的私家侦探,叫他们盯着这几个人的住处,看见有陌生人出入,或是他们往外搬运大东西就立刻打电话给他。一直没动静,又过了半个月,侦探说:“康老板,有两个陌生人进他们宿舍了。”侦探跟踪两个人,他们住在天津大旅社。侦探打电话时晚上八点半了。挂了电话康泽琪说他走走。哈姬兰要洗澡,没跟去,叫康泽琪早点儿回来。

    到了天津大旅社,康泽琪坐在大厅里。那会儿住宿不登记,只能硬等,等到十点时,康泽琪看见个人,那位老许去餐厅买吃的去了,一会儿又上楼了。康泽琪打电话给侦探,叫他们在旅馆盯着。“要是他们离开,你们就跟着他们。所有的费用我出。”侦探所离旅馆不远,一会儿就来了。康泽琪给了他们张支票先回去了。哈姬兰洗过澡了在喝茶。康泽琪一回来哈姬兰说:“你去哪儿了?”康泽琪很少遛弯,遛弯也不用这么常时间。康泽琪把老许的人干的事儿说了。哈姬兰说:“这个老许,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康泽琪说:“我叫侦探盯着了,要是明天他还在,等他出门时我告诉你,你就假装在街上碰到他了,就说家里出了些事儿,叫他把锦里的联系方式告诉你,咱们和锦里联系下。”哈姬兰说:“行。”

    第二天一早康泽琪和哈姬兰被电话吵醒了,侦探来的电话,目标人发现他们了。“那人有枪,差点儿杀了我们。”老许逼迫他们说出了雇佣人。康泽琪和哈姬兰去酒店了。老许已经退房走了。哈姬兰念老许和康锦里是朋友,说道:“算了,看在锦里的份上。”康泽琪没锁什么。这些人太不懂道理,本来干的事儿就不合适,一点儿礼数也没有。两人在街上吃了早点,沿着海河溜达了会儿。耍把式的,摆摊卖东西的。早上厂里开碰头会,生产上没什么事儿。今天运输公司把军需品送到新京,在拉日立制作所的钢锭回来。康泽琪说:“皇帝军队的枪支也捎去吧?”松井太郎说:“只能给十挺机枪,二十支驳壳枪。”订单不是这样的,康泽琪说:“那另一半呢?”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战场扩大的厉害,军械要先满足前线。康泽琪没说什么。开完会他给皇帝打了电话,管带魏德海接的。皇帝去日本人那儿了。康泽琪说:“登皇帝回来,你告诉他声。”

    “嗳,我记下了。” 魏德海说。

    上午康泽琪去了趟老许派到厂里那几个人的宿舍,装枪械的箱子已经没了。康泽琪找了技工小陈。两人到院里说话。康泽琪没想揭他们偷枪的底儿,说道:“老许走了吗?”康泽琪直接问,这么问的好处是叫对方摸不着头脑。小陈果真懵了,不知道老许和康泽琪是怎么回事儿。康泽琪是什么人老许没提过。还好都是受过勾心斗角训练的人,小陈装傻,说道:“总监,您说的我听不懂。”

    康泽琪不骂人,这会儿也想骂小陈一顿,做“婊子树牌坊”的,什么东西。康泽琪说:“告诉我老许的联系方式,要不我把你偷枪的事儿说出去。”

    以为秘密的事儿给人说出来,小陈吓一跳,肾上腺素上来,供血跟不上,脸色煞白。小陈不说话。康泽琪也不好怎么样他,掉头走了。

    冬天天黑得早,晚上下班康泽琪坐车回家,到了巷道口,车进不去,康泽琪下车走。天下小雪了。康泽琪走了没两步,沿街屋顶像有人,就警觉起来。这当口,有人凑巧朝他打枪,康泽琪身子一侧,躲过一颗子弹,胳膊被另一颗子弹打中了。康泽琪贴着墙根飞快地跑了。拐过弯,康泽琪身子一纵上了屋顶。屋顶上一个人持枪在往下看。康泽琪轻功了得,过去纵身跃起,点了那人穴位,穴位被重击,胳膊一麻,枪脱手了。康泽琪把面罩拉开一看,是小陈。一见是他康泽琪有点儿愕然,转眼一想就想开了。小陈应该是为他知道了他们的事儿来杀他灭口。康泽琪揪起小陈,带着他一跃下了屋顶,稳稳落在了地上。小陈两个穴位被点住了,胳膊动不了。康泽琪宅院有后院,康泽琪把小陈捆绑搁到后院的宅子里。回到家,看见康泽琪受伤了,哈姬兰吓坏了。“天,你这是怎么了?”拿了温水、药箱。伤口洗过后一看,不严重,子弹划伤了皮肉,没打到骨头。上了药包扎好了,康泽琪把经过说了。康泽琪说:“小陈叫我关在后院的房子里。”哈姬兰一听说道:“我得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做!”说着就走。康泽琪赶紧喊住她:“喂,你不要去。”哈姬兰说:“我得去,杀我丈夫,我不能饶他。”

    革命党是团伙,不那么好惹。哈姬兰卷进去会增加一层危险。康泽琪把道理说了,哈姬兰气得坐下了。饭做好了,两人吃饭。康锦安不在家。哈姬兰说:“你想怎么处理?”康泽琪不想怎么样,这事儿碍于康锦里,不能做绝了。康泽琪说:“把话说开,我还是放他一码,锦里和这事儿有关系,我不好做过了头。”哈姬兰不信锦里会叫人杀他爹。康泽琪说:“我有数。”

    吃过饭康泽琪去后院,到了屋内把小陈绑到椅子上。康泽琪说:“我也不难为你,你说,谁叫你杀我的?”小陈不说话,一脸毅然决然。他就是不说,康泽琪不想折磨他。康泽琪说:“叫姓许的联系我。我告诉你,要是在发生今天的事儿,你们六个我一个也不放过。”康泽琪叫小陈走了。第二天上班小陈一起的六个人都没来,松井太郎到处问,没人知道。康泽琪假装不知道的,什么也没说。老许也没来电话,这几个人就这么消失了。

    日本投降前些天,各种传闻、小道消息到处是,没人当成回事儿。八月十日那天武田横一和康泽琪说关东军司令山田乙三给他打过电话,苏联对日本宣战了。康泽琪说:“他们参与进来可不是好事儿。”武田横一担心他回不了日本了。康泽琪安慰他,说回不去也没关系,他会保护他。最后一批订单完成后,没新订单,工厂停产了。武田给工人放了带薪假,叫大家休息几天。下午康泽琪接到了魏德海的电话,拜托康泽琪有机会去看看他父母。“您要方便给他们留点钱,我过后还您。他们年纪大了,我不放心。”魏德海说皇帝和日本人要撤退到通化去。魏德海有不安之感,才打了这个电话。康泽琪说:“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父母的。”

    没过几天,到了八月十五号,日本天皇宣布战败了。没几天国府的接收大员到了天津。康泽琪把武田横一接到家里去了。康家的房子有夹皮墙,需要的话武田可以临时藏到里边去。过了两天一个姓胡的接收副专员和手下来了。胡专员说:“听闻咱们这个厂子给日本人生产军需品?”

    都这会儿康泽琪没什么隐瞒的,都说了。又把最后生产的那批武器叫胡专员看了。一看那些机枪、子弹,胡专员高兴地了不得,叫康泽琪看好了,他尽快派人来拉走。下午胡专员叫了一个排的国军来看守武器。第二天来了三辆卡车来拉武器弹药。康泽琪要了份清单叫胡专员签字确认。胡专员说:“康先生,你这是立功了,我们会向国府给您请功的。”康泽琪说:“胡专员,我请教你个事儿。我们厂子先前有两个洋人技术人员,一个是日本人,一个是法国人,他们和日本军方没关系,都是我雇用的人员,这些人怎么办?”胡专员说:“这些人没事儿,该怎么着怎么着。你把他们留下,我考虑下一步你的厂子国府也会征用。这些人都是人才嘛。”

    康泽琪去了哈姬兰的咖啡馆,费兰克在咖啡馆当店员隐藏着。康泽琪把胡专员的意思说了。费兰克说:“这样好,真要这样我就放心了。”哈姬兰说:“你先在这儿待着,等等看。”康泽琪也同意。没几天国军大部队开始在天津街头出现。市民们都到街头欢迎打败日本人的英雄。哈姬兰和店员用大水壶煮了咖啡,兑上奶,请国军品尝。当兵的喝的少,当官的过来喝的多。哈姬兰说:“打败了日本,你们也可以歇息了。”国军官员说:“哪有这好事儿,又要打内战了。我们这些就是去北边打仗的。”

    果真还要打内战。商会的人凑在一块儿说这事儿。康泽琪实力雄厚,同行问他的打算。这仗会打多久,打成什么样,康泽琪不知道。“先看看吧。”

    这些事儿没法说。武田横一去葫芦岛跟随美国撤侨军舰回日本了。康泽琪和哈姬兰送他,大家有种再难见面的感觉,相拥而泣。这是种不好的感觉,按说不该这样,两个相聚不太远的国家。费兰克没回国,做火车去上海找他法国朋友去了。康泽琪接了国军的订单,国军很欣赏日本军服的品质,叫康泽琪给给国军生产军服。康泽琪开工了。家里康锦安进了北大。哈姬兰既想孩子去外国上学又舍不得身边唯一的孩子。康锦里像个影子,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你说锦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哈姬兰说。

    康泽琪本想找老许问这事儿,老许找不着了,现在无处可找。康泽琪说道:“只要没事儿,总会见面的。”

    形势不稳,工商界的人得空就找康泽琪打听消息。康泽琪什么也不知道,不是皇帝那会儿,溥仪传说被苏联人抓去了,下落不明。民国政府这边康氏厂只是给生产服装,没特别的来往。炼铁厂赵昌明怪康泽琪不生产军火了。当初生产枪械时赵昌明提供一些钢板,生意不错。现在生意没了。康泽琪说:“日本人战败了,没人要了。”赵昌明说:“你卖给国军嘛。”康泽琪说:“国军眼下用美国装备呢。”赵昌明觉得德国枪比美国的好。赵昌明想跟康泽琪合伙生产军火。康泽琪一来不想生产这个,二来满洲的钢材断供了。国产的钢品质达不到制作枪管的水平。赵昌明说:“要是我能搞到满洲的钢材,咱们就干?”满洲的钢材应该采购不到了。过了两天赵昌明也知道没希望了。苏联人把日本的工厂设备全部拆卸运回苏联去了。康泽琪一开始没听懂,说道:“就地炸毁了不就行了?”赵昌明一说他们是要运回去继续使用康泽琪才恍然。

    四七年寒假,康锦安跟康泽琪说他想进厂工作。康泽琪和哈姬兰觉得是好事儿就答应了。康泽琪年纪逐渐大了,将来企业经营都得交给孩子打理。康锦安到了厂里就下车间了,和职工处得很好,颇有心得。康泽琪很高兴,和儿子说:“抓紧熟悉,你熟悉了我就不干了。”康锦安笑笑说他还早呢,接不了厂子。枪械厂那么搁置太浪费了,康锦安想把厂子恢复起来。晚上一家人吃饭时,康锦安说起了这个。哈姬兰知道厂里的情况,她先说了:“那厂子生产不了。你炼铁厂赵叔叔和你爸说过。”有想法总是好事儿,康泽琪说:“枪管的钢材过去是满洲的日本铁厂提供,咱们生产的钢材做机枪管不行,机枪一分钟打一千五百发子弹,钢材质量要求很高。”康锦安点头,没再说什么。赵昌明有个女儿和康锦安是同学,哈姬兰在街上碰到他俩拎着手走道。哈姬兰看笑了,回家和康泽琪说。孩子长大,知道男女之事儿,做父母的第一次知道都有种欣喜感。康泽琪说:“小子眼光不错。”赵梓慧长得漂亮,又知性,哈姬兰也看好了。哈姬兰说:“我跟赵太太碰碰气儿,咱们就去提亲。”办事儿得按礼数来。康泽琪说:“还是找个媒人好,咱们直接出面不合适。”哈姬兰就找了个媒人,到赵家一说,赵昌明两口子愿意,两家算得上门当户对。哈姬兰得到媒人的信儿和康泽琪一起去了赵家,约了两个孩子喝了酒,算订亲了。明确了关系,赵梓慧得空就去咖啡馆帮着干活。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有天晚上康泽琪回家就和儿子吵起来了。哈姬兰在厨房和厨师一起做饭呢,闻声出来,看见康泽琪一脸怒容。康锦安私下联系了买主,要把兵工厂的设备全部卖了。康泽琪的心腹小李子和他说了康泽琪才知道。这事儿叫康泽琪有种感觉,康锦安这次进厂子就是从兵工厂去的。心里这么多小九九,背着老子,康泽琪气坏了。康锦安这么干事儿哈姬兰也吃惊,说道:“锦安,背着你爸,你这是要干什么?”

    康锦安也不慌张,说道:“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所以我没跟爸说。那些设备老这么搁着就坏掉了,不如卖了。”对康泽琪不是买不买的事儿,是不能买,那些设备是日本人的,康泽琪一分钱没投资。人家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卖?康锦安说:“日本人都走了,咱们做主就行了。”康泽琪一听更火了,说道:“那也属于民国政府,和我们也没关系!”哈姬兰是大家族出来的人,明事理,这事儿她和丈夫站一块儿,说道:“你爸说的对,咱们没权力卖。”

    康锦安没说话,一家人吃饭了。晚上上了床,康泽琪说:“老三这小子不地道,我觉得他这次进厂子就是冲那些兵工厂的设备去的。”这么说哈姬兰想不通了,说道:“他要用钱?”一想也不是,设备卖了钱也成不了他的。“你觉得锦安是要干什么?”康泽琪想过这个问题,说道:“我猜锦安的身份有人,他只是在前边。”是谁,康泽琪不知道。第二天赵梓慧去咖啡店时哈姬兰问了她。未来的婆婆问,赵梓慧有点儿不知所措,说道:“姨,我不能对您撒谎,是有人想要这些设备。”

    赵梓慧挺为难的,别的她不说了。哈姬兰笑,叫人家孩子为难没必要。哈姬兰说:“没事儿梓慧。他爸不同意卖,那是日本人的东西。”赵梓慧说话了,把哈姬兰吓一跳。赵梓慧说:“姨,日本鬼子侵略中国,他们的东西我们有权处理。”赵梓慧表情是昂扬的,哈姬兰想到了见过的那些游行的学生,这些学生当年反对总统“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学生不知道中国那会儿有三个政府,没有税赋,美龄夫人跑到美国去要钱要捐助。哈姬兰想问赵梓慧,她和康锦安是不是革命党的人又没问。哈姬兰说:“你叔叔认为那也是政府来处理。”赵梓慧好像意思到刚才自己的亢奋了,平和了下来,说道:“我和锦安,可能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恨日本人。锦安说国民党在忙着打内战,没心思管这些。”

    哈姬兰笑笑。“你们想卖给谁?或许姨能帮你们劝劝你叔叔。”

    赵梓慧应该是考虑了一下才说道:“延安。”

    哈姬兰吃惊也不吃惊。眼下国共合作,还到重庆去和总统谈判没谈妥。总统要他们保有二十个师的军队,他们要至少四十个师,这就没法谈了。哈姬兰骨子里这会儿明确不会把工厂设备卖出去了,和赵梓慧不能这么说。哈姬兰说:“这样呵,不知道行不行。”哈姬兰和康泽琪说了。时局动荡,孩子不好管束了。民国过于自由,什么派别学说都有,年轻人信奉什么大人控制不了。康泽琪说:“当初把他送到美国去就好了。”都过去了,说也没用。哈姬兰说:“要不叫政府把厂子收走吧。”

    眼下国军和延安的队伍在满洲打仗呢,恐怕国府没心思顾及这些事儿。康泽琪说:“等等看吧。”

    哈姬兰遇上了叫她不安的事儿,和赵梓慧谈了那次话后她再没来咖啡馆。哈姬兰担心是不是自己的原因。她问康锦安,康锦安说没事儿。

    其实是有事儿,康锦安没说。赵梓慧和哈姬兰说了武器设备的去向,康锦安目瞪口呆,接着生气,很咆哮。一咆哮赵梓慧就不干了,说道:“你混蛋!”掉头跑了。赵梓慧回家哭。赵昌明老婆顾太太听见了问女儿怎么了,赵梓慧愠怒之下说她和康锦安的婚事拉倒了。做妈的问不出原因,坐黄包车到咖啡馆找哈姬兰打听出了什么事儿。哈姬兰知道有问题,可什么事儿不知道。哈姬兰说:“梓慧几天不来了,以前天天来,我就知道有事儿。你也别急,晚上我问问康锦安。”未来亲家们还是相处的不错。顾太太夸奖哈姬兰的咖啡好喝。顾太太喜欢养兰花又说了兰花。时局的话题也谈了,枪炮声越来越近,男人担心,女人也同样担心。顾太太说:“我们家老赵这几天四处打听把厂子迁南方去,你们怎么打算的?”

    康泽琪从没说过这个,哈姬兰更没想过。那么大的厂子,不是搬个家那么容易,哈姬兰想想都不知道怎么办。哈姬兰说:“他们打他们的,咱们还得搬走?”顾太太是东北人,老家时常来人,下边的事儿知道的多。见哈姬兰不了解情况,顾太太说:“这次可不一样。共产党和别的军队不一样,他们杀富济贫,在乡下搞什么土改。把地主的地硬抢去分给那些农民,农民见到了好处就跟他们干。地主要是反对,就杀了。前个儿我家老太太、老爷子都到天津来了。”这些事儿哈姬兰不知道,挺惊讶的。哈姬兰想到了义和团,说道:“这不和闹义和团似的?”顾太太说:“我觉得比义和团厉害。义和团你不信洋教就算了,关门过自己的日子,这些人不行,只要有地就给你抢了去分给别人。你都不敢说不。”哈姬兰想像着这样霸道的情境,说道:“那他们凭什么这么做?没有王法了还?”共产党那套说辞顾太太记不住,什么阶级,阶级是什么她至今也糊涂着,就说道:“没有王法了,他们不管这一套。”哈姬兰说:“那你们家里的地都给分了?”顾太太越说越生气:“地,不光地,储存的粮食、钱财都拿去分。我爹妈他们下半夜跑出来,限制自由,不叫出村子呢。”

    晚上有话题了。康锦安没回来吃饭。哈姬兰把两个孩子的事儿说了。康泽琪到没觉得这事儿多重要,孩子们搞对象,容易一不高兴生出事端来,过后也就好了。顾太太说的事儿康泽琪这几天也听说了,迁厂的事儿不好办,这么多设备,得几个火车车皮,花钱不说,车皮搞不到。哈姬兰说:“泽琪,你说共产党真像顾太太说的?”共产党究竟怎么回事儿康泽琪说不好。日本人败了后重庆谈判以来,报章上关于他们的事儿才多。早先这些人不过是农民起义军一类,现在看是成气候了。康泽琪说:“对这些人我了解不多,咱们没接触过。”到了九点康锦安还没回来,哈姬兰到儿子屋去看看,发现事儿了。台灯下有封信,信上说他参加了中国革命,眼下有任务要出去下,叫父母放心。哈姬兰拿了信给康泽琪看。康泽琪也懵懂。“中国革命”这四个字儿把他们搞懵了。康泽琪说:“孙中山那会儿提中国革命是为了推翻大清朝,眼下大清朝已经推翻了,民国都建立了还革谁的命?”哈姬兰说不好。康锦安说走就走,面也不见,哈姬兰接受不了,生开闷气。人上了年纪,很多事儿看不惯也没法子。康泽琪劝慰了哈姬兰一通。哈姬兰说:“还是大清朝好,没这些破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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