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五六岁有记忆时起,我家每当大年三十儿的晚上到正月初一零点之间,父亲总是在正屋里的居中位置放好一张长条桌子。把当年除夕下午就早已备好的水果、点心和细长杆儿香,逐一恭恭敬敬地在桌案上摆好。桌上正中央必供着一帧长方形白纸,那纸上也几十年如一日地定由父亲亲笔依次有序写好的自他上三代祖辈人名字,意思就是我家祖宗的牌位了。除夕当晚天色一暗,我父亲就开始把准备好的祭祀用品一一摆放上桌儿,年三十儿晚上的饺子煮熟了,必先选一只小碗放进几个水饺置于长桌儿中间,最后又斟满一小杯白酒放桌上,再摆好一双筷子,一次性点燃三根长香。
除夕晚上家里所有的灯都是亮着的,那天晚上是不用考虑心疼电费的。通常是待饺子煮熟酒菜备齐都已上桌儿,年夜饭马上就要开吃前,屋外也是父亲先领着我和弟弟燃放几挂长鞭炮,放几只二踢脚或者是“窜天猴儿”,我们哥儿俩捂着耳朵欢天喜地蹦跳地喊叫一通,这就算是迎祖宗们进家赴宴了。然后紧跟着由父亲、母亲带头儿在供桌儿前打躬作揖,继而跪拜向祖宗牌位行磕头礼。最开始我和弟弟小时候好多年一直顽皮,觉得这个仪式挺好玩儿的,总是想笑,所以常被父亲当场训斥对待祖宗们不够庄重严肃,而我们哥儿俩却在私下里嘀咕:嗨呀!祖宗们呀,你们都在哪儿藏着哩,我们怎么一个儿都瞅不见啊!
除夕午夜十二点前,照例还是由父亲牵头儿,我们依次长幼有序地分别向祖宗牌位打躬作揖并跪拜叩头,这是在“送祖宗”啦。待全家人都叩拜完毕,然后父亲再把那张写有三代祖宗名字的白纸“牌位”拿在手里,我们随后恭敬地端着那杯供桌儿上的白酒走到院外。一般都是我们兄弟俩再放几挂鞭炮,此间父亲将那张祖宗牌位恭敬地点燃,焚化成灰,最后再把那一小杯白酒洒在牌位焚化成的灰烬上。至此我家的除夕夜祭祖仪式方算完毕了。
我在小时候家里除夕夜祭祖磕头时,常常会望着那张白色的牌位纸出神儿,父亲那写好的三代祖宗里,我只见过爷爷和奶奶,他们老两口儿生前都是非常疼爱我的。我有时候常会在某年的除夕夜里跪拜他们时,向着祖宗们的牌位虔诚地忏悔:唉!祖宗们啊!请您们原谅我真是太笨了!寒假前的数学考试我抄别人的卷子都错啦,原来那个家伙比我还饭桶,他的答案是错的!我白忙活了一场不说,关键是也没管用啊!真可恶!以后还请祖宗们多多地保佑我能学习好一点儿呗!噢耶!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您老这些祖宗们肿么就愣是没一个儿肯为我显灵呢?看来人生好赖归根到底,还是要靠自己!
再到后来我和弟弟都长大了,祖宗们这些年里还仁慈地保佑了我们哥儿俩都先后娶到了满意的媳妇儿。最该告慰和感谢祖宗们保佑的是——我们兄弟俩还各有了自己的儿子。那小哥儿俩也跟我们兄弟俩一样,他们之间的年龄也是差三岁。我儿阿蛋蛋属鼠儿,小名儿就叫“米老鼠儿”;我侄子小他三岁属兔子的,小名儿“大白兔儿”,让人很容易会联想到“大白兔儿”牛奶糖啊!那两个臭小子童年时更是顽皮淘气呀!记得某年除夕我们已是八口之家的大家庭欢聚一堂吃年夜饭,饭后祭祖完毕,米老鼠儿和大白兔儿那两个调皮捣蛋的家伙,忽然一起指着那供桌儿上碗里的几只饺子问他们的爷爷:“爷!您快瞧,饺子一个没少,祖宗没吃啊!”“那你们俩就吃了呗。”我爸逗他那两个孙子。没想到米老鼠儿和大白兔儿那俩臭小子嘻哈着来了一句:“爷!那要是替祖宗吃了饺子,我们俩就是祖宗了吧?”嘿嘿!你们这俩坏小子啊!看我不揪你们的耳朵哟!我爸望着两个淘气的孙子哈哈大笑起来……[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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