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灰蒙蒙的，周围的街道，建筑物全部被染成了灰色，寒风正声嘶力竭地哀号，仿佛天空也怕冷，所以穿上了厚厚的云朵做的棉衣。
我紧了紧衣领，将一束白的像雪的百合花放在冰冷的墓碑前，之后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支烟点燃，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眼圈，眼角有什么东西流下来打湿了烟身。
恍惚间，才发觉，原来已经12年了，这段记忆就像印刻在脑海里的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重播。
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喜欢穿衬衫，不论春夏秋冬，我的外套里面一定会有一件衬衫，我穿衬衫已经12年了，不是我偏爱衬衫，而是为了纪念人生中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
二
高一下学期文理分班，我和她同在文科班，我坐在第一排，她坐在第三排。我回头与后排同学讨论问题时，就看见了一张细小的脸孔，她额前的流海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像一块黑色的布帘遮住了额头，一双幽蓝的眼睛镶嵌在细小的脸孔上面，长相颇似一个洋娃娃。
当她抬起那双幽蓝的眼睛看我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脸像被点燃的火柴，心跳也不自觉加快了几个节拍，慌乱移开了视线。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心动的感觉。后来我知道了她的名字，我还知道她数学成绩奇好，于是在数学方面老大难的我就经常在课下问她数学题，她每次都很有耐心的讲给我听，她低着头演算题目，白葱一样的手指握着笔在纸上划过，阳光透过窗子撒进了教室，她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我呆呆地看着她的侧脸，当她抬起头看我的时候正对着我的视线，她的脸就像熟透的苹果一样，刷的红了，继尔又低下头给我讲题，可我常常心不在焉，所以那些题目还是不明所以。
三
有一次，学校举办篮球比赛，我们班仅有的十几个男生全部上场，女生作为拉拉队为我们加油鼓劲，我一回头便看到了她，她笑靥如花，对我喊“加油”，我笑着向她挥了挥拳。
虽然我们竭尽全力，但还是输掉了比赛，而且我的手腕受伤了。作为输掉比赛的一方，我们灰头土脸的回到了班级，班主任安慰我们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你已经拼尽全力了，无论何时，只要你有拼尽全力的勇气，终有一天，你会获得属于自己的辉煌”。几年之后，当我再次回味起这几句话，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讽刺，我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我们之间的结局。
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她给我送来一瓶红花油，让我擦在手腕上面，我隐约感觉其实她也是喜欢我的。后来我知道了一个词语叫“一见钟情”，我想我们之间大概就是一见钟情吧。
四
从那以后我们便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我们课下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讨论难解的数学题，晚自习我送她回宿舍。
周末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网吧玩游戏，她很聪明，玩游戏上手很快。我们一起去公园散步，听虫鸣鸟叫，看花繁树荣。她说，她喜欢我穿衬衫的样子，觉得我穿衬衫很好看。从那以后，我便经常穿衬衫。
时间如同白驹过隙，不知不觉，岁月的车轮滑到了高三。到了高三，意味着那场决定人生命运的考试很快就会来临，空气中氤氲着紧张的气息。
我们之间再也不能像高一高二那样，可以肆意谈天说地，打闹嬉戏，每天都是做不完的练习册和卷子，做累了就背。每个人的大脑里都有一根紧绷的琴弦，仿佛一用力，琴弦就会断裂。
五
那场决定人生命运的考试终于还是在如火如荼的奋斗中结束了，我们都自我感觉良好，于是我们约定报考同一所大学。
可是这个约定却永远无法兑现了，暑假里的一天，我在家里打游戏，我妈回来对我说，XX路有一个骑电动车的女孩被车撞了，当场死亡，那女孩好像和你一个学校，我听有人叫她...。当我听到最后那三个字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像拨浪鼓，我拔腿狂奔了出去，我妈的喊叫声竟一个字也没听见。
我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她出车祸的街道，很多人围在那里，有120的轰鸣，还有110的警笛声，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把她放在担架上抬走了，几个警察在现场取证，她的母亲瘫倒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泣，她的父亲搀扶起了她的母亲。平整的沥青马路上，一大滩的血迹，有人说，她后脑受伤，所以才会当场死亡。还有人说，她不应该骑电动车，如果是自行车或许就没事了。
我眼神呆滞地看着这些人，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后来，我爸开车把我接了回去，一连几天的时间，我都蒙着被子在床上哭泣，我父母隐约猜到了什么，他们也不敢打搅我，只是每天都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我房间，但我根本吃不下去。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半个月，半个月以后，似乎眼泪也流干了，又或许日复一日的悲伤让自己麻木了，我终于走出了屋子，外面花朵正鲜艳，阳光正灿烂，可是那个像花朵一样鲜艳，像阳光一样美好的生命却不在了。
那一年，我瘦了三十斤，那是我二十几年中最瘦的一段时光，也是在那一年夏天，我学会了抽烟喝酒，我常常借酒浇愁，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坐在床头边流泪边抽烟，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每天都穿着衬衫，因为她说过“她喜欢我穿衬衫的样子”。冬天的时候，我会在毛衣里面套一件衬衫，夏天，即使天气再炎热，也不会脱掉衬衫，我想用这种方式去记住她，再后来，穿衬衫便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六
手里的烟燃烧尽了，我扔掉烟头，抬头望了望灰暗的天空，向墓园外走去，外面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如织，一对情侣相依相偎走在我前面，已近而立之年依旧孑然一身的我，看着他们却心里毫无波澜。
手机上天气预报显示，明天天晴，不管是晴朗还是阴暗的日子终究都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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