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失眠的人才不停翻身。如果一个企业的领导经常换人,多半是企业有了问题。
我不知道老厂长在厂长位置上待了多久,只知道报到的第一天就是他,在他任上我从一名车间普通职工到了最年轻的分管工艺技术的副主任,技术职称从初级技术员开始,每几年评到了中级工程师。排开前两年因为感觉工作不理想,经常早退、请假和翘班不务正业做其他事浪费的时间,我的进步曾让我骄傲不已。我明白这种个人的快速进步是因为正好身处一个好的平台,我的每一个小进步都离不开所在企业当时还算稳定的良好状态。很多时候,当我想起工作最初几年的经历,除了失望,遗憾和不甘,也十分庆幸能够有机会亲历企业的繁华期,尽管我到来的时候它的高峰期已经过去,只赶上繁华的末期。但繁华没有落尽,从报到的第一天到六年后我从车间应聘到供销部门的前夕,我工作的这个企业的厂长都是那位把企业带到高峰的老厂长。加上我报到之前,相信他在厂长的位子上一定待了很长的时间,这从一方面印证了当时企业的稳定的状态。
后老厂长时代,直到企业彻底分崩离析,厂长那张与全厂所有办公桌前的椅子无异的普通木椅已有三人坐过,且只在四五年内便完成。
接替老厂长的吴厂长是一位性情温和的江苏或是上海分配来的老知识分子——厂总工程师兼抗生素项目负责人。
吴厂长是那种我不太看得明白的人,作为我们这些技术人员的业务老大,按理说应该有比较多的接触。或许我们都是桀骜清高和不善于与人打交道的人,我在车间做技术工作的六年我甚至都记不得有没有与他有过交谈,哪怕一次。
我应聘到行政楼上班,办公室离厂长办公室没几道门时,吴厂长正是批准了他的副手何厂长改造供销部门计划的厂长办公室的主人,在任厂长。即便这么近,直到半年后他的位子让给了别人,我也没能和他说上一句话。当然,内心里我是想与一把手多一些交流的,但对方如此高高在上,如此清高,我的骄傲同样让我没勇气去巴结他。不只是他,任何领导,我都没勇气去巴结,除非对方主动召见。
不过,我说看不明白吴厂长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召见过我,或者主动与我说过话,即便在调到关键的供销部门后。这是知识分子的清高,我能够理解。我不太理解的是这么清高骄傲的知识分子竟然也有卑微谦恭的一面,即便在他当上了厂长以后。
在我应聘供销部门前,我见习时第一个轮岗班组配料班的班长之一,一直对我照顾有加的李师傅就在闲谈中说到过已经在厂长任上半年多的吴厂长。即便是客气谦虚的李师傅在说到那件才发生的事情时脸上也禁不住流露出了骄傲的表情。
她给我说了一个才发生的故事。故事发生在她的丈夫,厂劳资科科长,即便是在老厂长时代都是全厂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的王科长清明回老家扫墓时候。
作为长期呼风唤雨的人物,王科长每年都有几场关键性的具有公关性质的活动,其中就包括了回老家扫墓。每次都是他的要好的同事和li领导一同前往,浩浩荡荡一个车队场面蔚为壮观。这本不是什么秘密,我进厂第二年就知道了的。不过我是一次没被邀请,可能是因为我的地位卑微,虽然与她先生也比较熟悉,但仍然进不了那个圈子的原因,当然,还可能我平常的桀骜,他们觉得没把握。之所以李师傅会说起这个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是因为这次不一样,一把手吴厂长亲自去了。吴厂长不是第一次去参加这个仪式,但作为一把手还是第一次,这对包括两个儿子和一个儿媳全在厂里工作的王科长一家来说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李师傅给我说起也很自然。
让我惊讶的不是吴厂长去了,作为朋友同事他出席是合情合理的,让我惊讶的是我一向认为很清高的吴厂长竟然像家属一样在碑前行了下跪叩首的大礼。
李师傅说到这满脸都是荣耀,我却陷入了沉思,排开一厂之长当着一众下属的面这么做是否合适不说,我心想这还是我心中的那个企业最大牌的知识分子吗?我不理解。
吴厂长在我还没来得及认识我就离开了厂长的位子。这么快离任不是他没有能力留在任上。也不是因为他的专业能力被更有吸引力的企业看中,他抵挡不住诱惑,而是因为企业下滑的速度更快。
动荡的地方需要有更加动荡的领导来背书。
早安,元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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