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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上云综 (四)

舟上云综 (四)

作者: 哈哈吧 | 来源:发表于2024-04-15 14:01 被阅读0次

四 游梦壶

司徒雷万没料到韩固这貌不惊人的书生竟有此经历,听完不禁道了声佩服:“韩老弟,你能超脱际遇,浮沉不惊,这份心境实在难得。”

韩固笑道:“我不过是一介微命,任意妄为罢了。”寻思片刻,又道:“如今想来,沈姑娘那般娇弱,竟杀了王镜衣全家,也不知她收那许多铜器,究竟有何用处?”

卢飞尘冷笑道:“娇弱则未必,至于她收铜的用处嘛,如今在武林中也已不算什么秘闻。”

韩固忙道:“愿闻其详。”

卢飞尘道:“她是为了制炼毒酒‘游梦’。那是古籍所载的奇毒,据传取材极难,而古旧铜器便是毒材之一,铜器越古,毒效越佳,故而她才四处收集古铜。”

韩固奇道:“世上有诸多毒药,鹤顶红、砒霜俱可害人,为何要炼这般麻烦的毒药?”

司徒雷道:“寻常毒药,毒不死真正高手,只因世间一切毒质入体后,均会在顷刻间被高手内息冲解化散。若想给绝世高手下毒,要么如天霜堂的霜霖,瞬息发作,更快过内息流转;要么则如这游梦,毒性专克内息,中毒者修为越高发作越烈,可谓无解。”

萧晚似想到了什么,轻叹道:“不错,寻常毒药,毒不死真正高手。”

韩固问道:“如此说来,这沈凝处心积虑,是想毒死哪位高手?”

司徒雷道:“她要毒害之人,是岳空山。”

韩固失声惊呼:“这是为何?莫非是因她嫉恨岳空山夺去了叶流笙的天下第一刀客之名?”

司徒雷叹道:“这怕是只有沈凝自己才知了。武林中人多猜测是叶流笙隐居洞庭多年,刀术大进,迟早要与岳空山再战,而沈凝却担心叶流笙终会死在岳空山刀下,便欲将岳空山先行毒死—这沈大小姐痴心一片,却终归还是信不过自家情郎。”

萧晚本自出神,忽然幽声道:“正因一片痴心,才忧愁疑惧,为求全,反行险……”

韩固道:“啊!那岳空山被她毒死了?”

司徒雷道:“那倒没有。”

韩固松了口气,倒了一碗酒灌下,道:“万幸如此,否则我那古镜给了沈凝,岂非是我与云公子助纣为虐?”

卢飞尘皱眉道:“那游梦之毒,从前几无人知,也是四年前叶流笙与岳空山晋阳一战后,才在江湖中传开。当初云公子不知,须也怪不得他。听你所言,那沈凝七年前便已开始集铜制毒,当真是心思深远。”

韩固惊道:“这两人终究还是未免去一战吗?却不知谁胜谁负?”

司徒雷叹道:“谁胜谁负,倒也真难说。那沈凝下毒不成,反被岳所杀,故而叶流笙前来晋阳约战岳空山,为她报仇。依老朽当年湖边所见,那叶流笙散淡自在,本心里未必非要与岳空山再决高低,兴许那沈凝的下毒之举,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卢飞尘冷淡道:“胜就是胜,败就是败,有何难说?四年前我便在晋阳,对此战倒也略知一二……”

萧晚脱口道:“四年前你也在晋阳?”

卢飞尘道:“怎么,萧姑娘那时也在晋阳?不知可曾去过碧水轩?”

萧晚怔怔无语,良久才道:“碧水轩……那是一家茶楼吧,我曾路过那里。我到晋阳是四年前的七月,听闻岳叶之战却是在九月了。”

卢飞尘道:“不错,四年前的碧水轩是晋阳最热闹的茶楼,那时我还不叫卢飞尘……”说着忽然一叹。韩固自识得卢飞尘以来,头回听他叹气,讶然给他倒了酒。卢飞尘皱眉饮尽碗中酒,想要冷笑两声,却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

晋阳卢家是当地望族,碧水轩便是卢家的产业。这茶楼里有个名叫卢九的伙计,与卢家也算沾亲带故,平日里端茶送水,手脚利索,只是不甚爱洁,衣衫上总是沾满泥土,为此,卢九常被碧水轩的掌柜数落责骂,但他为人固执,始终不改。

茶楼里有说书人,间或讲些侠客故事,卢九听得多了,一心向往江湖,渴慕学武。卢家本是武林世家,家传的芦花快剑名动北地,但卢九只算是卢家的外系远支,这剑术是学不到的,再三苦求,得传了两手拳脚功夫;他便在每日活计的间隙里去茶楼后的巷子反复习练,直练得虎虎生风,满头大汗,身上也滚满泥垢,久之落下个邋遢名声。

若有茶客在争执打斗中显露了武功,卢九便会上前求人传授,自是无人肯教他,平白挨两句奚落,尚是好的,有时便招来一顿打。卢九倒也不恼,只把那两招拳脚练得更勤,衣衫也就更脏。

七月初七,午后,茶楼来了一名白衣公子。那公子瞧向卢九的目光淡然宁和,似并不以他衣脏为嫌,卢九便也对他多有留意。

那公子只叫一碗清茶,静静地坐着。卢九送茶水时忍不住询问他的来历,得知那公子名为云陌游,是从苏州而来。云陌游微笑道:“这回书是讲周穆王西游昆仑瑶池,我在别处从未听过,有趣。”

两人闲谈几句,那折书已近说完。忽有一桌客商喝起倒彩,掀翻了桌子。卢九上前劝阻,领头的客商道:“你这书听得俺们闹心,这茶钱俺们可不能给你了!”

卢九自不答应,两方吵得激烈,客商作势欲打,卢九退后两步,弓步亮拳,道:“欺我没学过拳脚?只管放马过来!”话音未落,那客商哈哈大笑,一脚将卢九蹬得倒飞出去,正正落向云陌游桌边。

云陌游伸手在卢九肩头一捺,卢九已稳稳站住。云陌游收手端碗喝茶,那客商跟着第二脚踢来,刚沾到卢九的衣袂,却如踢中海潮,被一股绵如水、沉如山的劲道荡得跌倒。卢九懵懂不解,那几个客商却看出异样,又听卢九道:“云公子,多亏你扶我。”

客商们大惊失色,也不知卢九所言真假,相互对望,渐次拱手道:“多有得罪,还望莫怪。”说完留下茶钱,低头匆匆走了。

卢九再三道谢,又道:“我早该看出,云公子定然是武林中的前辈高人。”

云陌游摇头一笑,问道:“看你方才架势,似是学过拳脚?”

卢九道:“学过些卢家的拳法,但他们的‘芦花剑’却不肯传我这外系。云公子,你会不会剑术?”

云陌游莞尔道:“这话往常少有人问。我多少算是会一些吧。”

卢九喜道:“那你能教我剑术吗?”

云陌游道:“你想学什么样的剑术?”

卢九更加惊喜,道:“我没一点根基,云公子只挑一招最简单易学的教我,我便已万分感激了。”

云陌游颔首道:“你不贪多求奇,倒是难得。”当即细细讲解了一式剑招。卢九牢牢记在心里,连称不懂:“只怕我鲁钝得很,到底学不会。”

云陌游道:“你每日多多体悟,勤勉用功,慢慢就会了。”说完起身离去。卢九呆立原地思索剑招,醒过神后奔出门四顾—白衣公子在熙攘人流中穿行,转瞬遥不可见。

此后,卢九不再练拳脚,每日参悟剑招,却总是琢磨不透,有时他行走在茶楼大堂里,想着想着便坐地抱头苦思起来,惹得茶客埋怨不断。倏忽两月过去,茶楼却沾上了一桩大事:叶流笙来到晋阳,传言重阳那天要在碧水轩与岳空山斗刀。

昔年“芦花”“柳叶”并为晋阳双绝,后来柳家庄的庄主柳轻鹤与柳夫人都病逝,晋阳柳家也渐渐败落。那柳夫人是岳空山的师妹,岳空山年少时倾心于她,多年来终不能忘,便在城郊柳家庄的旧址上建起一间小酒馆,常去柳夫人坟前扫洒。—这番缘由本是少有人知,自沈凝下毒未果身死,叶流笙前来晋阳约战,才渐渐在江湖上传散开来。等人们赶到那小酒馆,却只见荒屋陋院,岳空山已不知去向。

时至九月初七,碧水轩里茶客络绎不绝,都等着初九那天两大绝世刀客的一战。那日卢家的二少爷带着两名仆从也来饮茶,未及落座,却与神思迷糊的卢九撞在一处。

卢九心里正推敲那剑招,没留神碰到卢二少,赶忙赔了不是。那卢二少剑术名动晋阳,为人冷傲自负,衣衫素来纤尘不染,眼看被卢九蹭上了泥灰,不禁大怒,一掌将卢九推倒,两仆从上前拳脚交加。

卢九被打得浑身青肿,却也只得忍气吞声。半个时辰后,卢九来给卢二少续茶,听卢二少正和两仆人谈论叶流笙与岳空山后日的胜败,卢二少断言道:“岳空山必败无疑了。”

这几日碧水轩有不少武人往来,卢九听他们说话,已知云陌游的身份,又知云陌游与岳空山颇有些交情,闻言不忿,不禁插口道:“只怕却是那叶流笙要落败。”

卢二少愕然冷笑:“凭你这端茶的小厮,也来妄言高手之争?”

卢九挨打后本就气愤,脱口道:“若叶流笙胜了,我便给二少爷磕头赔罪;若岳空山胜了,可又如何?”

卢二少嗤笑道:“我平生最受不得激,便与你打个赌,若那岳空山胜了,我也向你赔罪。”

两人订下赌约,只等初九那日,却谁也没想到,翌日初八,岳空山便来到了碧水轩。

晋阳的武林中人都盼着初九观战,九月初八那日茶楼里武人不多,正午,岳空山踏进门来,并未被认出,他一袭青衫,长发乱束,黑发里夹杂许多雪丝,径自走到角落一桌。

那桌只有一名茶客,头戴斗笠,自清早便在那坐着,看到岳空山后站起道:“岳兄,别来无恙?”他摘下斗笠,露出久经日晒雨淋的紧实脸容,赫然正是叶流笙。

两人平平淡淡地寒暄了几句,茶客们这才知晓两人身份,有人便奔出门去四处宣扬。

叶流笙道:“没想到会与岳兄再度斗刀,实在是我—”

岳空山道:“何必多言?”

叶流笙颔首道:“人事纷乱,难说难尽,确然不必多言。岳兄可还要等明日?”

岳空山道:“择日不如撞日,叶兄请吧。”

叶流笙道:“岳兄,请。”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心弦紧绷,静候片刻,岳叶二人却只是相对而立,并无任何举动。众人面面相觑,忽听叶流笙道:“我避居洞庭,多年潜悟,自以为有所增进,却仍远远不及岳兄的刀意。”

岳空山一笑:“这般刀,那般意,复有何用?”说完身躯僵倒,竟自死去。

满堂哗然,叶流笙轻叹一声,抱起岳空山的尸身,闪身出了茶楼。

在两人先前立足处,忽有裂纹凭空而生,密如蛛网,深似斧凿,蔓延四散。众人纷纷低头,久久凝视,有人赞叹道:“刀意纵横,这便是刀意纵横!”

堂中议论喧嚷了半晌,有个人猜到了叶流笙的去向,众人涌出城来,奔到柳夫人坟前—秋草间已多出了一座新坟,而叶流笙正坐在坟前,料想是刚葬下岳空山。叶流笙听见众人来到,起身走离了几步,就此萧然木立。

风高日远,黄草飘摇,众人不敢走近,良久才有人凑上去探看,那叶流笙却已是自断心脉,气绝多时了。

翌日初九,晋阳城里哄传两大刀客的死讯。那卢二少来到碧水轩,与卢九争执起赌局输赢:本来是叶流笙杀了岳空山,而后自尽,但叶流笙却自承刀意不及岳空山,两人谁胜谁负,一时不易说清。

卢九道:“两人是斗刀,不是拼性命,既然刀意上是岳空山为高,那自是岳空山胜了!”

卢二少在月前曾亲眼目睹某事,故而才推测岳空山会败,未曾想结局却出乎意料,他见卢九言辞咄咄,不禁冷笑道:“旁人斗刀,你我怎能分说得清?是男儿的,便咱俩来比斗,且看是谁胜过了谁!”

卢二少在晋阳名声不低,且久习剑术,此言大失身份,但恼羞成怒,一时也顾不得了。

那卢九也是气血上冲,大声道:“好!一个月后,咱们比剑,你敢不敢?”

卢二少大笑,应下此战,拂袖而去。

……

卢飞尘讲到这里,韩固不禁拍掌笑道:“是了!料想那卢九终于参透了云公子所授剑招,在一个月后击败了卢二少,从此扬名立万,闯荡江湖,成为江南第一快剑!—卢兄,我猜得不错吧?”

卢飞尘干涩一笑:“全然错了。我不是卢九,我是那卢二少。”

三人闻言都怔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卢飞尘淡淡道:“不过卢九确是练成了那剑招,到了比剑那日,他不知从哪借来一柄剑,与我比斗—当那一剑刺来时,我眼前一片乱影,只闻风声,寻不着剑刃,一瞬里便知躲不过,心灰意冷,静静待死。”

韩固听得投入,不禁惊呼:“啊!那你死了没有?”

卢飞尘冷哼道:“你说呢?”

比斗中,卢九忽将剑势一偏,只擦破了卢二少右臂处的衣衫。那一剑卢九尚未驾驭纯熟,硬生生错开剑锋,反倒自己呕血数口,受了不轻的内伤。他收剑笑问:“怎么样?方才这一剑,少说能废去你右臂。”

卢二少道:“不错,是我输了。你为何不刺完这一剑?”

那卢九当即将云公子茶楼传剑之事如实告知,说云公子曾叮嘱他,这一式剑招威力不低,练成后与人争斗,只要对方非大奸巨恶之辈,便当容让三分。

卢二少听后一叹:“我欠你一条臂膀,多谢。”

卢九道:“你要谢须谢云公子。”卢二少道:“我已看到你这一剑中的神意,你不怕我学了去?”

卢九笑道:“云公子既不怕我学,我又岂怕你学?”说完大步远去。

—卢飞尘道:“单凭这一句话,我便不如他。此后我无颜留在晋阳,改换名字,远赴江南。卢九那一剑的剑意萦绕心头,挥散不去,我便渐渐悟成一招‘云影’。我又给自己的佩剑取名龙鳞,其实皆因我深知云公子才是剑道上的真龙,我所得这一式,不过是只鳞片影罢了。”

韩固道:“那卢九现在何处?”卢飞尘道:“一年前我北上打听过,他行事耿直仗义,惹上了天霜堂,已遭暗算而死。”

三人听后默然,都想卢飞尘剑诛天霜堂之人,原来是为卢九复仇,也无怪他方才讲述时,将那卢二少说得颇为不堪。从衣衫华净的贵公子到如今尘垢满身的卢飞尘,其中怕是多有自恨自厌、自惭形秽之意了。

茶棚里一时只有倒酒饮酒之声,韩固忽道:“卢兄,你也很了不起的。”

卢飞尘摇头道:“不敢当。近年来衣衫虽脏旧,心思倒越发清明起来,想想少年时,真算是空活了。”

司徒雷沉吟道:“卢兄方才提及,只因曾目睹某事,才觉岳空山必败,不知是何事?”

卢飞尘道:“那沈凝毒害岳空山时,我就在一旁,亲眼看到。”

三人闻言皆惊,卢飞尘神色异样,慢慢倒了一碗酒,不顾韩固连声催问,缓缓喝下,才继续道:“从前我去晋阳城外打猎,路过岳空山那家小酒馆,有时便会去小酌几杯。那年八月,我也是打猎晚归,进了那酒馆,里面陈设粗陋,只有一个衣裙单薄的女客人,正与酒馆主人说话。当时我自不知这女子便是沈凝,也不知酒馆主人便是岳空山,我是后来才想明白……”

那晚,卢飞尘进门后和往常一样打声招呼,取酒自饮。那两人当他不在似的,继续交谈。

沈凝目视烛火,幽声道:“先生是深情之人,当知‘夜来携手梦同游’之苦。”

岳空山低声一笑:“那是幸事呀,何苦之有?”

沈凝蹙眉道:“幸事?”

岳空山道:“能梦遇便是幸事。可愁苦者,只是‘唯梦闲人不梦君’罢了。”

沈凝默然良久,忽道:“听闻有一种酒,饮下后会令人心生幻景,看到逝去的故人。”风摇烛火,卢飞尘坐在屋子角落喝酒,莫名觉得这女子的语声也忽如烛光般飘游起来。

岳空山道:“若真有,当须一饮。”

沈凝解下行囊,从中取出一个青铜酒壶放在桌上,从容道:“便在此了。我费心炼制,也只得这一壶。”

岳空山笑道:“这便是传言中的古毒游梦吗?”

“原来先生也知?”沈凝脸色惊惧,眼神黯淡下去,轻叹道,“先生既知此毒,当也知其毒性,那便算了,我本也是冒险一试……先生要杀我就请动手。”

岳空山看着那酒壶,目光渐亮,忽道:“这真是游梦吗,且倒一盏来尝尝。”

沈凝霍然站起,神情惊疑中似夹杂了一丝喜色,提起铜壶缓斟了一盏酒。

岳空山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下一瞬,他的目光变得恍惚无神,右手抬起、伸出,缓停在身前三尺处,似乎那里站着一人,而他的手正从那人的发梢上抚过。

他的手臂忽然一顿,从虚空里垂落,摇头道:“这毒酒你终究没炼成,毒不死我。毒质既不纯不烈,所引生的幻景便也不真不久……”语气怅惋,竟似有些责怪沈凝。

沈凝颤声道:“没炼成?不会的!不会的!”

岳空山叹道:“再倒一盏吧。”

沈凝似惊慌失措,依言又倒酒,岳空山喝下第二盏酒,眼神复归恍惚。

酒馆里寒芒一闪,沈凝袖中吐露短刀,似在斟酌要不要趁机出手。

卢飞尘瞧得迷惘,屏息凝神,忽闻两三声微响,却是岳空山指缝里渗出了血珠,滴落在地。他虽神思模糊,但内息仍自流动着将毒质冲消,随血迫出指端。

岳空山侧头望向沈凝,长发在烛火映照下泛出了银光—卢飞尘这才猛然发觉,岳空山的头发似乎顷刻间白了许多。沈凝迈前一步,手里忽一空,那铜壶已被岳空山取走。岳空山静立原地,低头看着铜壶,似未曾动过。

沈凝停步,欲言又止。岳空山提壶斟酒,喝下第三盏游梦,无声一笑;随即又倒酒,又喝了一盏,嘴角笑意渐浓。卢飞尘惊叫起来,但见岳空山目光涣散如絮,细看去,又似深凝如冰。

岳空山接连倒酒饮酒,越饮越快,指缝渗血愈急,双手渐如无骨般苍白,白发亦愈生愈多。一颗颗血珠缀成血线,落地后汇成一片红,血色中隐约夹杂着丝丝淡青。

少顷,岳空山饮尽了整壶酒,凝望着前方空无一人的夜色,轻声道:“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忽而泪下。

沈凝神情惊怔,身躯轻抖,手里短刀拿捏不稳,振出一声声的低鸣。卢飞尘既困惑又压抑,心中难受,忍不住冲上前去夺那铜壶,刚碰到冰凉的壶身,忽觉一片黑暗兜头罩下,莫名晕了过去。

—卢飞尘道:“我醒来时已是翌日辰时,岳空山与沈凝都已不知去向。直到九月初八,岳空山死在碧水轩,我赶去打听,问过许多在场武人,有人说岳空山现身后一直将双手紧敛袖中,等到他气绝倒地,才瞥见他十指已枯朽见骨。”

韩固初时连声惊叫,后来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哑然听完,苦笑道:“这岳空山若非被毒坏双手,兴许就不会死在叶流笙刀下,也不知他那日是否真能施展刀术。”

萧晚喃喃道:“云公子在北游之前曾言,凭岳空山的修为,世上几无人能杀他,除非是他自己求死……想不到,最终果真是如此。”

司徒雷叹道:“可惜了,这岳空山此举,是否过于轻率了些?空有惊世修为,却为一个故去的女子耗尽此生。”

萧晚道:“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这般心境,若非亲历,怕是难懂其中痴苦。”

司徒雷点点头,又道:“萧姑娘方才说云公子曾北游?”

萧晚默然片刻,低声道:“不错,也不知他如今回来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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