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中部农村是贫瘠的,不仅是物质上,也有精神层面。那个时候的夜晚,夏天还可以成群结队的聚在一起,轻摇蒲扇在满天星斗下重复着过时的思维和故事。到了冬天,除了偶尔下乡的露天电影和红白喜事,在节俭持家的理念下,就只剩下日落而息的传统。
贫穷是罪恶的源泉,腹中的空虚和多余的精力在夜幕的掩饰下,道德如同街边应召的底裤,脱了也就脱了。
夜色黄昏,乘着肚子里可怜的食物还没完全消化,小伙伴们便三三两两的出发了。团伙一般两到三人,装备也很简单,一个烤熟的地瓜、一粒拇指大小的白色药丸和一个破旧的蛇皮袋。秋风萧瑟,冬日的夜更是褪光了我们身上所有的包裹,想跳上冰面的白条,只有不停的跳跃才能让自己感受到生命的存在。
这样的夜需要走很久,谁也不愿意啃光窝边的草,被别人辇在后面谩骂十八代祖宗。记忆中最深的就是不停的走,麻木到路边的坟茔泛起点点鬼火也无动于衷,只有一个信念支撑,那就是目的地的猎物和下半夜的荤腥。
没有油荤的晚餐流失的特别快,饥饿、寒冷和疲惫的碰撞更是无比惨烈,这个时候的脑子必须是木的,不能有任何神经波动,任何精神上的软弱都会让人崩溃。多少年后回忆起这样的夜路,自己经常被自己感动,这是怎样的两万五千里的激情。
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有早有晚,但需要到午夜时分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冬夜无趣,万籁俱寂,潜伏的地点就能显示你是否是个老手。一个背风的洼地,最好还有些干枯的野草,静静等窝在那里,保暖的同时还不易暴露目标。农村的土狗鼻子堪比有源相控阵雷达,任何的风吹草动便嘶吼的惊天动地,狂喷的口水隔上几百米都可以喷到你的脸上。一旦犬吠,就意味着今天的行动失败,自行承担来回三四十里的体力消耗,并会被伙伴的怒火燃烧到好多天没脸见人。
凌晨是所有人深睡的时辰,土狗的警惕性也会在这一刻降到最低。这时掏出怀中塞入药丸留有体温的地瓜,丢在村口边缘易于攻防的草场,大家静静散开。有的盯狗,有的盯人,有的远远的技巧性的造出诱惑的声音,直到目标出现并咬钩。吞下地瓜的土狗很快会表现出眼光迷离的摆头,老酒上头一样摇摇晃晃,嘴里含糊不清的低声呜咽,步履蹒跚的前后踱步,直到慢慢合眼昏睡。
收获的季节是快乐的,哪怕袋子里的装的是忠诚。
更多的时候是两手空空,像久病的抱恙之人有了抗药性一样,土狗对地瓜的香味渐渐的失去了感觉,头脑简单囊中羞涩的我们也没有创新改良的本领,于是一次次的狩猎之旅演化成徒步行军,回程田间地头的萝卜白菜便顺手成了清水夜宵的主食。
长大后我很少提及这段往事,那血腥的一幕幕是那个时代的缩影,穷极的生活和苍白的思想会让人无法守住道德的底线。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吃饱喝足的我现在经常会想起那双绝望的眼睛,似乎还对我流着嘲笑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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