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

                  大头大头

                    下雨不愁

                    人家有伞

                    我有大头

                        —— ——童谣

三毛

1

“大头哥哥！”

“大头哥哥！”

“大头哥哥！”

大头坐在家门口的石凳子上，用砖头在地上画，他脑门光溜溜，在这炎炎夏日里，仿若人间的另一个太阳。

“蹦蹦，跳跳，辰辰。”

大头看着眼前的三人，两个一模一样的站在一左一右，笑了笑。

大头有名字，叫于沉，还挺文艺，只不过从小到大，没几个人这么叫过。

大头妈妈生产那天，足足嗷叫了一天一夜，那颗大头才冒出来。产婆看见婴儿的第一眼就眨了眨眼睛，她经验丰富，这孩子头上没有毛囊，注定不长头发。

大头从小到大一直是村里人取笑的对象，爸妈也觉得这孩子给自己丢人，但他乐观，老实，不把那些话当回事。

他常自己琢磨好玩的玩意儿，不是因为喜欢一个人呆着，而是习惯了。

大人们说他不务正业，怕不是个傻子，初中了还玩那些有的没的，不允许自己的孩子和他玩，生怕傻会传染。

“蹦蹦跳跳，这大热天的，赶快回家！辰辰，你也快回家，你妈正找你”

三岁的双胞胎蹦蹦跳跳和四岁的辰辰刚跑来大头这儿，就被叫走。

“叫你们别跟他玩，当心以后考0分。”

她说话的声音很大，好像生怕大头听不见。

2

“大头，起来回答这个问题。”

在学校里，老师除了用点名册时会叫他的大名于沉，其余的时候都是直呼大头。

大头习以为常地站起来，笑嘻嘻的，回答完问题，坐下。

班级没有任何的躁动，因为在他们眼里，大头就是叫大头。

初二重新分班，大头换了个新同桌，是个油子。

“哟，大头嘛。”油子甩了甩新剪的斜刘海。

“你好。”

“这不看不知道，近距离看发现你这头可真光滑啊，这苍蝇落在上面都会骨折吧哈哈哈哈哈。”

“嘿嘿。”

“笑什么笑，怎么不理我了？伤到自尊心了？给我摸一下嘛，诶，诶。”油子见大头不理他，硬把手伸过去摸了一把，大头还是没回应，这才觉得无趣，不搭理他了。

“于沉，交一下英语作业。”

听到声音，大头有点恍惚，于沉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太陌生了。

这么多年以来，这是第一个叫他大名的同学。

这之后，大头每天花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做英语作业，字写的工工整整。可每天早晨等英语课代表快到座位上的时候，却故意把头低下去干别的事，只为听那一声“于沉”。

英语课代表林可总是笑盈盈的，看到她的笑容，大头仿佛看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3

大头的情书：

“林可

        谢谢你，你是第一个叫我于沉的人。我从来不介意大家叫我大头，但是如果有人叫我于沉我会很开心。谢谢你让我开心，我喜欢看你笑，我喜欢你。

                                      于沉”

大头把这封情书精心地用信纸包好，早晨第一个来教室，塞到林可的抽屉里。

“于沉。”

没有听到那句“交一下英语作业”，大头抬起头，林可没有像往日那样笑，她看过那封信了。

“于沉，我叫你大名，但是我不喜欢你。”

4

毕业后大头进了一家公司，他为人勤恳，老实，总是忙前忙后。这个社会，哪里不需要这样拿的少还干得多的人。

多少大学生都是眼高手低，长着悟能的脑子，想拿悟空的工资，最后什么活也没找到，家里蹲。

大头什么也不挑，干着悟空悟能悟净三人的活，拿着半个人的工资。

“别人上班都是补贴家用，你倒好，只能把自己养活。”

接到家里人的电话，语气净是埋怨，大头一声不吭，挂掉电话，赶明天的报表。

一天，公司里一个职员家里惹了事，追债的人闹到了公司，上来就是打，砸。大头被众人推着上去对付，四个人打成一团，大头头上的假发被扯下来，一层胶水扯的他头皮生疼。

“哟，还是个秃子，欠钱不还，还叫个秃子来应付我？”

大头被开除了，经理的理由是：我们不是嫌弃你秃头，而是觉得你不诚实，戴假发欺骗我们。

5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突如其来的下雨天，餐馆挤满了躲雨的人，哄孙子的老爷爷唱起这首童谣。

辰辰想起什么，向许久未见，坐在对面的妈妈问道：“我们小时候，那个大头哥哥怎么样了？”

“你问他做什么。他啊，我就说他是个傻子，前几年失业回到村子里，自暴自弃，整天不吃不喝，他爸妈自己还顾不上哪里管的了他？这不，三年前就埋了。”

6

大头的日记：

    林可不喜欢我，其实是她不喜欢大光头，谁喜欢大光头呢。

  没有公司要我，其实是他们不要大光头，谁会喜欢大光头呢。

  我有点羡慕你，三毛，至少你还有三根头发。

  我不想再继续生活下去了，太累了。

---

常常因为奇怪而被嘲笑的人，总有一天也不喜欢自己了